2007年在俄罗斯举办的“中国年”可谓中俄间别开生面的公共外交，是两国共享理念——“世代友好、永不为敌”的实践。虽然不能指望办一次“中国年”就能改变某些俄罗斯人对中国的负面看法，但它至少有助于提升中国的正面形象，俄罗斯人也对两国的未来趋于乐观。中国若能正视文化差异，继续以不同载体推动公共外交，设身处地尊重差异，未来收获将必然可期。

“中国年”的公共外交特征

分属儒教文明与东正教文明的中俄两国，因文化差异而有难以逾越的隔阂，此虽未必导致冲突，却有碍关系的深化。两国通过以国家为主体、文化为主题的互动模式，相互举办“国家年”，推动民间、地方与企业的了解、交流及合作。有别于条约或公报宣示，“国家年”乃是付诸实践的公共外交。 “中国年”具有以下特征。

理念的落实

中俄在反霸与多极化的战略汇合，而达成了“世代友好，永不为敌”的理念共识，但如何落实却是一大挑战，而其关键在于两国社会互信的长年不足。

中国全国政协委员李静杰指出，为增进两国人民的理解，巩固、扩大战略伙伴关系的社会基础，而有后续的“国家年”。如其所言，“国家年”实乃化解无形隔阂、增进互信的第一步。透过实际交流，才可能强化了解与友谊。所以，“中国年”非但方向正确，亦为共享理念的落实。

人本的回归

中俄民间互信的不足，在相当程度上系文化所致的观念歧异。若欲调和，唯有回归人本一途。“中国年”所针对的正是广大俄罗斯民众，以交流促进俄罗斯人对中国的了解，传达中国的友好讯息。如此，俄罗斯民众才能真正理解中国，进而消弥隔阂。是故，在宣传对象的抉择上可谓切中核心。

文化的侧重

黑龙江社科院俄罗斯所所长宿丰林曾指出，中俄关系凭倚两只巨轮前进，不容否认政治之轮现下驶得很好，经济之轮却仍脆弱，文化交流却是双边关系发展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文化交流的贫瘠使得战略伙伴关系进展缓慢，相互了解的缺乏也是过往冲突乃至于战争的重要因素。“国家年”既有助于文化交流，亦能消弥“中国威胁”的非理性恐惧。

所以，“中国年”文化交流的意义与效应深远，俄罗斯更于2008年2月开通“中国”电视频道，两国合作以俄语介绍中国和中俄关系的发展。因此，文化的侧重可谓切中两国问题的根本。

 “中国年”的成效评估

宏观结果需凭借微观层次来实现，而从被宣传对象的角度评估“中国年”，也将是较客观的观察。但必需说明的是，目前相关的调查统计，还面临样本数与代表性的考验，因此仅能勾勒粗略样貌。因为在幅员辽阔的俄罗斯进行调查并非易事，即便是俄罗斯国家人口普查也饱受抨击。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下，个人仅能多方罗列并辅以访谈，以求公正客观的结论。

地域性评估：对华排斥感略降，但未能扭转俄罗斯人的优越心态

冷战后，“黄祸反华”风潮在俄罗斯一度甚嚣尘上，其中又以曾属中国的远东区南部为最。“中国年”若能于此有所斩获，甚至改变当地民众观感，将尤具意义。个人赴远东区访查时值中国举办“俄语年”，而俄罗斯“汉语年”翌年亦将展开，个人因此趁机探访俄罗斯人对“中国年”与“汉语年”的观感。

当地多数俄罗斯人虽知道“中国年”，却是思索许久后才想起似有此事；虽有人知道和看过相关活动，却有更多人表示并未见闻，甚至玩笑地表示这可能仅存在于莫斯科和北京。此外，“中国年”似乎未能扭转俄罗斯人的观感，因为近八成的俄罗斯人虽然知情，也表示肯定，但同样也有近七成者不会因此改观，而近七成民众也不知“汉语年”举办在即。（参见表1）

“中国年”的成效未如预期，或许与其主要针对年轻人而相对忽略其他年龄层民众有关，或因为宣传不足，抑或俄罗斯人平日为生活奔波而无暇顾及。此外，俄罗斯的地广人稀亦有碍活动的举办。

远东历史、考古与人类学研究所（后简称远东民族所）资深研究员列雅柏切科则表示，“国家年”是很好的活动，但确实也未广为人知，可能多见于传媒宣传，但因其属高级政治范畴，才会未尽人意。但他仍乐观表示，两国在政治、经济与社会各方面是很好的的伙伴，俄罗斯人和中国人将永远都是兄弟。

而“中国年”有无正面作用呢？据远东民族所2009年的研究可知，当地民众近年对中国人的态度并无显著转变。（参见表2）

此外，中国人在当地相对于他人也不受欢迎。受访者对中国人有优越感与排斥感者虽仅三分之一，但远东民族所所长拉林及拉林娜却特地指出，由于多数俄罗斯人因羞愧而隐藏真意，故实际比例可能远高于此。

尽管如此，排斥感在这五年里的略降仍值得欣慰，而未想过与无意见部分也呈正向发展。是故，“中国年”虽未能扭转当地俄罗斯人的优越心态，但至少仍有助于化解他们原本的负面观感。

全国性评估：成效有限，寄希望于年轻一辈

全俄舆论研究中心的调查可探知一般民众对中国人观感的动态变化。

其中，认为两国民众关系一般且平稳者皆维持在四成左右，其他项目则相差无几。（参见表3）因此，“中国年”对一般俄罗斯人就两国人民关系的观感并无显著作用。

就过去10年对中国的观感，2005年至2007年的数据变化幅度则甚于2007年至2009年者。但时值2007年“中国年”之际，观感变好者却下降6%，变坏者也下降4%，但不变和不感兴趣者也各自提升7%与4%。虽然“中国年”的举办当下让俄罗斯人观感变坏的比例下降，但使其趋于保留的作用却是更甚。若就2009年与2007年相较，在“中国年”结束后，不感兴趣者明显下降5%，不变者则下降2%，足见“中国年”引起俄罗斯人的关注，尽管观感变好与变坏也各自提升2%。（参见表4）

然而，俄罗斯人对中俄关系的看法倒是明显好转，如认为中国是战略与经济伙伴者即从34%攀升至41%；认为是盟友者虽从2007年的27%骤跌至2009年的19%，但认为是战略经济伙伴者也上升了5%。由于两者皆属正向，其间的此消彼长尚难谓俄罗斯人否定中国；其次，“友好国家，盟友”与“战略和经济伙伴”的总和虽下跌3%，并转至“经济和政治敌人，竞争者”，但3%尚在误差范围内，也不足以解释“中国年”恶化俄罗斯人就“中国对俄罗斯意义为何”的判断。（参见表5）

前驻华大使罗高寿曾指出，中俄关系的长远发展和稳定有赖于年轻一辈，但对应寄希望于未来之“中国年”的成效有限，对俄公共外交后续的深度与广度显然可再扩及不同的年龄层。

未来可再深化的方向

中俄目前皆有将“国家年”与“语言年”建立的良性互动转为常规形态的共识，当前确实也是落实“中国年”于基层的良机。在评析“中国年”后，以下拟就未来可再深化的方向提出建议。

以不同载体持续推动

此前，中方组委已注意到“中国年”的“下基层”问题，其后便贯彻至“汉语年”，如活动即从莫斯科向外辐射贯穿远东区、西伯利亚直至俄罗斯最西部。在幅员辽阔的俄罗斯推展公共外交，未来仍得借助不同的载体。

国家主导固然是方法，但要融入社会各界更有赖民间的努力。民众也是载体之一，其作用更不容小觑。从普遍性与接触面考量，华商及华工亦为绝佳载体，因其活动范围遍及全俄，而且最贴近民众生活。

要华商及华工肩负文化宣传使命，可能会让人觉得陈义过高，但只要他们能自律遵守俄罗斯法令、把关商品质量，从平日交往逐步改变俄罗斯人对中国人的观感，即是最好的宣传。俄方近年大力扫荡境内身份不合规范者，使得为数颇多的中国人被迫离境，但中国游客借旅游管道趁机打工、经商等情形仍然可见。此固然和俄罗斯吏治不清有关，但华商与华工若能确实遵守规定，此一问题自能化解。劣货假货则是另一个严重问题，俄罗斯内部一直都有对华商倾销大批带有致癌物质或污染环境商品的指责。凡此其实都能从中国己方做起，除了加强法治教育与商品抽检外，更应灌输中国公民荣誉心，使其了解自己在国外无时无刻都代表着中国。

设身处地尊重差异

冷战已终结多年，但俄罗斯人对中国负面观感却仍旧如昔，因此互信建立极其不易。误解既起于民间互动，由此切入亦是一途，中国游客或在俄罗斯因各种缘由而短期停留则是环节之一。部分游客由于未拘小节或未留意国情差异，以致于发生不必要的误会，甚至给俄罗斯人留下粗鄙的错误印象。

如中国人常习于问及对方个人或家庭状况，以示关心，但俄罗斯人反倒认为是侵犯隐私。此外，生活习惯也必须留意。今日在俄的中国人，皆应设身处地、尊重彼此差异，避免徒增无谓的纷扰，此亦能从中国国内的倡导和教育做起，但倡导及教育并非短期工作，必须长期推广才能见效。

持续强化文化交流

“国家年”的开创性在于侧重文化交流，此亦两国所欠缺。有别于军事或经贸利益的不稳固，文化交流的正面效应才是长久的。甫落幕的“汉语年”已延续“中国年”的基础，并深入扩大文化交流，来日必将有开花结果之日，亦将影响深远。故现阶段可再着力的是将文化交流融入生活面，以加速俄罗斯人对中国文化的认识。

为此，不妨试着让中国风在俄罗斯蔚为风尚，并与商业、生活、旅游等方面结合，因为18世纪的俄罗斯即是如此。当年固然与俄罗斯深刻的西化受到启蒙运动尊崇中国为开明专制典范有关，但彼时的中国文化与商品确实也是让人赞叹不已。故要让中国风再起，除持续文化宣传外，产品质量亦需要全面提升与细致化，让俄罗斯人平日即感受到中国特色与风味，文化交流届时自是事半功倍。在中国经济和国力崛起的辅助下，不但相得益彰，对中国形象的提升也绝对有所助益。

公共外交的目的在于为彼此制造共同话语，就此而言，中俄两国相对于他人的优势在于彼此已有共有的话语——“世代友好”，当前要务则在于有效落实。唯有“国家年”此类侧重文化面的公共外交，方能真正转变两国民众对彼此的观感，从而巩固友谊。透过对“中国年”的评析，我们未来只要再做强化，收获将必然可期。

来源：公共外交季刊  作者：刘萧翔（台湾政治大学外交学系国际关系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