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在当下纷杂的人类社会,尤其是吵嚷的互联网声音中,看到一张野生动物的照片,或是一个短视频,都能让心情瞬间安静下来。
无论是疫情期间出没于城市里的小鹿、狐狸,还是2021年初闯入村庄的东北虎、走失的金钱豹,以及一路向北的云南象群,动物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人们的关注,而它们的打闹与酣睡也都能成为现代人生活里的一种治愈。
关心动物,就像关切我们自己。可是,现代文明的入侵也让动物们原本的生活失去了空间,或迷失了方向。观看它们时,除了寄托有关生命的美好想象和向往,我们也开始思考起了人与动物的相处与关系。
“猎豹在车顶,而我在车里”
12年前,在驻坦桑尼亚使馆的工作任期即将结束时,陈见星(笔名“非洲的青山”,下文称为青山)毫不犹豫地辞去了体制内的工作,选择到坦桑国家公园驻扎,与野生动物打起了交道。当时,有很多人不理解他的选择。
在坦桑尼亚,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12年。青山每天的工作就是与野生动物在一起,拍摄它们、观察它们、搜集各种数据和样本。
用青山的话说,他就住在草原上或丛林中,走过了数不清的路,爬过了数不清的山,毫不夸张地说,这期间和野生动物在一起的相处时间,远远超过跟人在一起的时间。
也因此,他拥有了自己最好的野生动物朋友——狮子,还有猎豹、角马和大象们……像图上这样跟猎豹比邻而居的日子,就是青山的日常。
今天,我们与你分享青山的讲述,即使通过文字,你也能从侧面一窥这个鲜活有趣的野生动物世界。
生活在现代都市的我们,其实对动物还知之甚少,而真正生活在旷野之中的动物们,远比我们想象得生动有趣、坦率真诚,又有着独特的生存哲学和智慧。
01.
我的“大猫咪”朋友们
我们都对家猫很熟悉,而野外的猫科动物其实也与猫有很多相似之处。
像非洲草原上的狮子、猎豹、花豹,只要你对它们完全无害,不去伤害它们,它们也知道你不是它的猎物的话,双方一开始就会放下戒心。
我跟它们待的时间久了,这些“大猫咪”会把我的车当作一个庇护所,就像家猫一样,我们是一种相互陪伴又相互需要的关系。
青山与猎豹一起乘凉,这样的生活很常见
各种猫科动物里,猎豹是最亲人的一种,相比其他猫科动物来说,它的戒心更少。一旦它熟悉你的车,熟悉你的气味了,就会主动跑到你的车上来乘凉,或者跑到你车上看看到底有什么,再决定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狮子体重比较重,它们跳不上车来,而且因为体型太大,跳上来反而容易暴露。但白天很热时,狮子们会钻到我的车底下来乘凉,捕猎时,它们有时会隐藏在我的越野车后,以车为掩护,偷偷地去接近猎物。
所以,比起猎豹把我的车作为“了望台”,狮子更喜欢把我的车当作“掩体”来使用。这样的场景很常见,动物们的智慧和适应性其实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我在非洲的时候,会拍摄动物以及进行动物行为的研究,这就得长时间地跟踪它们,比如一个狮群,或是一家猎豹。
我曾对一只猎豹进行过跟踪,狮子每天都得喝水,但猎豹比较耐旱,可以长时间不喝水。我想知道它能坚持多多久不喝水,就得长时间跟踪它,时刻陪伴。
跟踪它的时间久了,猎豹也知道“车上的人只在旁边看着我,也不会伤害我,他们也不是我的食物”,它就对我习以为常了。
而且,猫科动物们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一旦对你放下了戒备之后,它就会对你的车、对你本人都感到非常好奇,它会主动跑到你车边上来探视,闻一闻、看一看。
确定你没有什么威胁了,它会把你的车当成一个庇护所,睡觉的阴凉处或者是了望台和狩猎点。这些猫科动物还经常把我的车当作“猫抓板”使用,特别是小狮子和小猎豹,它们经常抓坏我车上的橡胶条、用牙齿咬车胎罩或是拿来磨爪子,我的车胎罩都被它们咬坏好多个了。
很多人可能有种误解,觉得像狮子和猎豹这样的食肉动物都很凶猛,但其实在非洲草原上,这些猫科动物,甚至比我们认为的性情温和的大象,对人来说还更安全一些。
大象,尤其是公象打斗的时候,还是挺危险的,容易把我们的车撞坏或者撞翻。从我的个人经历来说,大象的性情相对来说反而比狮子要暴躁一些,我跟狮群一起待着的时候,是最轻松自在的。
这些猫科动物跟我的关系,真的就有点像家里养的猫一样,只要跟它待的时间够长,它就会跟你产生一种互相利用,但同时也是互相陪伴、互相依存的关系。
跟这些跟野生动物建立起这种互信关系,其实很简单。只要不伤害它们,跟一只陌生的猎豹建立信任关系,可能只要一个下午,跟一个狮群建立信任关系,可能只需要一个星期。
而跟人建立互信关系却很难,甚至可能永远都建立不起来。
02.
猎豹的“弱德之美”
这十二年来,我从野生动物那里收获了许多,动物们表里如一、温和善良,我从来没有遭到动物的攻击,更不用提心吊胆、处处提防。
动物身上可以说的故事太多了,就先说说我非常喜欢的猎豹吧。
2019年7月,我遇到了一只母猎豹。那天早上我们见到它的时候,这只母猎豹被一群斑鬣狗围攻,因为当时正与猎豹研究中心一起行动,我们就开车把这群斑鬣狗驱散了。
相当于我们把母猎豹救了下来,当时它已经被咬得遍体鳞伤了,但让我非常吃惊的是,这只母猎豹非常淡定且坚定地从我们的车跟前走过去,它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观望着周围的情况。
就是这只母猎豹
看到前面有一块巨石,它就一下跳到巨石上,昂首挺立、张望草原的四周。当时它站在巨石上看了我一眼,让我终身难忘,这只母猎豹的眼神既坚定又优雅,神态也实在是太迷人了。
我真的没想到,一只动物在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之后,当时它的全身都是伤,伤口还在淌血,但依然保持着这样一种姿态。
这只猎豹身上还全是伤口
在我看来,猎豹是草原上生存最困难的动物,它的天敌很多,遇到的生存危机很大,但这么多年来,并没有灭绝,反而锻炼出跑得越来越快的速度。我们都知道,猎豹是陆地上速度最快的动物。
特别在夕阳西下,天气比较凉快的时候,在草原上,母猎豹就喜欢蹲在白蚁堆上面,然后四处张望——这时,狮子和斑鬣狗都出现了,它的天敌们都出来活动了。
这个时候,猎豹是非常紧张的,但是它的这种紧张反而让我感觉到它的姿态非常美,因为猎豹左顾右盼时,扭动着的腰部,让身体呈现出了一种流线的S型。
猎豹面对着这么多的困难,但是它时时刻刻的姿态都是很优雅的,而且这不是说非要摆给我们看的一种模样。
就像赫尔曼·黑塞在《荒原狼》中说:“真诚是什么?你仔细看看动物,一只猫,一只狗,一只鸟都行,你一定会看到,它们一个个都那样自然,它们不会手足无措,它们不想奉承你,吸引你,它们显露的是本来面貌,就像草木山石,日月星辰。”
因为高速奔跑,猎豹的体型是一种流线型,它在生存压力之下所呈现出来的这种姿态,客观上让我觉得在审美上是一种很大的享受。它的坚定和优雅,正是自然和演化而成的身体状态,带给我们人类的一种心理联想。
所以我觉得猎豹是很了不起的一种动物,没想到它在草原上生存压力最大,但却给我们呈现出来这样一种很美的姿态。
我在一本书里把这种美叫“弱德之美”,这个概念来源于叶嘉莹先生,猎豹不是一个弱者,但它在面对压力的时候,选择的是自己承受,然后坚持自己的行为准则,不放弃,最后完成了自己的生存使命。
草原上的猎豹们
草原上的另一种豹子,花豹(国内俗称为金钱豹)也让我印象深刻。有一次,一只母花豹生了一只小豹子,白天它出去捕猎了,就会把小豹子叼到我们住的小石屋后面的草丛里放着,等到晚上回来,再把小豹子像叼小猫一样,把它叼回树上去了。
这样大概持续了一星期,我们就明白了,母花豹知道我们住的巡逻站比较安全,因为大自然对于小豹子来说是很危险的,有很多天敌在伺机而动。
但过了几个月之后,小豹子还是被一群狒狒给咬死了,狒狒跟花豹是相互敌对的关系,一有机会就会咬死小豹子。被狒狒吃掉之后,小豹子尸骨无存。
花豹妈妈回来的时候就到处找自己的孩子,看着它焦急的样子,我们很痛心,但因为不懂豹子的语言,也没办法告诉它,你的孩子已经被狒狒吃掉了。
永远忘不了这只花豹的眼神
那天晚上,这只花豹就跑到我们营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趴着,眼睛睁得非常大,四处望着远方,寻找她的孩子。
它当时的忧伤眼神与无可奈何,是永远让我忘不掉的。动物之间的这种母子情深,其实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深厚许多。
03.
大象的“家庭”关系,
比人类的还要牢固
我在草原上几乎每天都会跟象群打交道,从我的观察来看,象群的情感纽带,成员与成员之间的关系可以维系终身,而且非常牢固,绝对比人类的家庭还要牢固许多。
非洲象是个母系社会,每一个象群都由一头曾祖母级或祖母级的母象来带领。它是大家庭里的族长,却没有任何特权,它只是担负着对这个象群的各种责任,找食物、找水、躲避敌害,还有迁徙,都由这头母象来决定,其他的成员都是它的子女(一般公象只有幼小、未成年的)。
所有年轻大象的知识都由它来传授,什么时候去吃东西,什么时候躲避敌害,什么时候迁徙,到哪里可以找到水,都由这头母象来教授。
整个象群则很团结,不会出现恃强凌弱的现象,也不会丢下弱小的小象和受伤的成员,它们都会彼此等待、互相帮扶着一起迁徙。
每次象群过马路,或者我们的车靠近时,所有的母象都会把小象跟我们隔开,它们就站在我们的车旁边,把小象围在它们身体的内侧,以保证小象的绝对安全。
象群,就是在为首母象的凝聚力之下组成的一个团体,它们的使命,所有成员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就是尽力抚养小象长大。
每一位成员,都在小象的抚养中担任不同的角色,除了小象的母亲之外,其他的象群成员,它的“阿姨”和“姐妹”,都对小象的成长担负着不同的责任和职能。
这让我觉得很感动,象群比人类的家庭结构还要更加坚固,更能够让彼此互相依存。
火山口草原上的象
大象的大脑神经元约有2500多亿个,比人脑的神经元还要多上3倍。我觉得,大象的情感其实比人类更加丰富。大象很需要成员之间的交流,不光是母象与母象的交流,还有母象与公象的交流,公象与公象的交流。
大象对家庭成员和对同类的感情需要,可能比人类还要强烈得多,我在草原上完全能够感受得出来。
有时在草原上,经常遇到一头孤独的老象主动地靠近我们,意思好像想跟我们做伴,不想一头象孤零零地在草原上生活。特别是那种身体状况不佳的年迈公象,似乎有一种在死亡之前想多与其他的同伴和生命相依存,让自己没那么孤独的感觉。
经常有人问我大象到底有没有墓地,我的答案是大象是没有墓地,但大象在死亡之前,对于死亡的态度是非常庄重的。
它对待死亡的态度是无所畏惧的,并不因为死亡快要临近了,就非常无助的模样。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我在开车回营地的路上,当时暴风雨就要降临了,刮着大风,飞沙走石,草原上有一头老公象,它坚定地朝着暴风雨的中心走去,当时其他动物都在朝相反的方向奔跑,唯独那头公象一瘸一拐地朝着暴风的核心区域走去,并不躲避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当时草原上还下着太阳雨,另一边还有一些太阳光,最后的夕阳光晕打在这头公象的身体上,就像一团火焰一样。后来,暴风雨袭来,它身上的火焰就熄灭了。
它正朝着暴风雨走去
那场雨特别大,我就把车停在原地没敢开动,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雨停之后,那头公象也不见了踪影。
再过了一星期,我们发现了那头老公象的尸体,我想,我最后看到它的那会,应该就是它临死之前一种无所畏惧的精神状态。
这让我觉得非常的震撼,真的没想到大象这种看起来很巨大、甚至许多人觉得有些笨拙的动物,它们对待死亡的态度,却远远超越了我们人类对于动物的认知。
04.
动物们拥有最大的真诚
动物们(我说的主要是哺乳动物)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可以确定的是,大部分哺乳动物都有着很丰富的情感,它们的精神世界虽然没有人类这么复杂,但却也是我们不能忽略的。
这些动物的可贵和可爱之处,就在于它们很真诚,它们对我们这些工作人员,都是直来直去的、不会掩饰什么。
而且只要对它好,它们都能够感觉得到。这种“好”并不是我们对宠物的那种好,而是野生动物知道你是在保护它们,它都可以体会到你的感情。
有一次,我们到一个偏远的地方拍摄和采集资料,那边的巡逻员说,每天都有一群象会到营地附近来“吃饭”,吃树叶和树皮。
每天晚上是盗猎者比较猖狂的时候,晚上这些象就会躲到保护站附近来。因为这些象知道保护站的这些人是在保护它们,他们虽然也持枪,但却不是盗猎者。
大象就是知道这点,虽然没有任何人用它们的语言告诉它们。白天盗猎者一般不敢活动,它们就分散在草原的各地吃草去了。
还有,每年都会有动物大迁徙,角马们奔跑过河时会踩死很多角马。有一次我看到,后继而来的角马再过河的时候,每一只角马经过这些同伴尸体的跟前,都会自觉地停下来,停留大概5秒到10秒钟,好像在为前面死去的同伴默哀,默哀之后它们再继续劈波斩浪地向前跑,跳上对岸。
在那一刻我发现,角马这种动作看起来好像很呆萌的动物,但实际上它们对于死去的同伴也是有感情的,只是平时很少有人能观察到它们的这种感情。
迁徙的角马群
其实,大部分人对于动物的概念和印象都是比较模糊的,觉得动物就是“野兽”、有着“野性”,只把这些带有贬义的词汇和标签安放在它们身上。
但我在草原上观察久了之后,发现动物还是有很多可贵和可爱的地方,有很多很纯真的表现,它们的许多精神品质,也比人类还要高贵。
尾声。
我记录下来的这些动物的闪光点,其实也只是我在过去十几年草原生活中,最后提炼出来的一点点有趣的故事。
当然,在草原上生活了十多年后,我感觉我的生活也已经被草原同化了。我像猎豹一样,适应了孤独,适应了忍饥挨饿,也学会了接受失败。
每天清晨,我开着越野车离开营地,在茫茫无边的草原上寻找狮子、猎豹等动物,记录下他们的状态。我把车停在几米开外,看着它们玩耍、休息、进食,我坐在车里喝咖啡、看书。
有时候,一只熟悉的猎豹跳到我的车上,把车顶当床,悠闲地睡去,我坐在车里,把书本盖在脸上,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我们就这么安静地度过一个又一个炎热的午后。
人生有许多幸福的时刻,比如和久别的朋友重逢,和心爱的人一起看电影,或者读了一本启迪心灵的好书,而我,最大的幸福,是在一个时间凝固的空间里,陪伴着熟悉的动物,看着他们的一点一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简单、真诚和善良。
希望我的讲述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在遥远的非洲,有一块土地,还保留着地球原有的模样,土地上生活的动物们,还坚守着纯真的品质。他们的顽强率直,深深地影响着我的人生观。我在动物们所演绎的生命的悲歌中感慨伤怀,不能自己。
能够把他们的故事讲述给你,不仅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使命和职责。
根据《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各国都可以拥有并派遣“外交信使”,作为在本国政府,驻外使领馆间传递外交文件邮袋的使者。外交信使在持有官方文件执行职务时,不受任何形式的搜查、逮捕或拘禁,享有人身不可侵犯权和完全的外交豁免权,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斩来使”。
大学毕业后进入外交部,我有幸成为一位外交信使,到过近一百个国家出差。对于刚刚走出校园大门不久的我,有机会得以行万里路,周游列国,增长见识,开拓眼界,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在几年的信使生涯中,工作之余,既饱览全球各地风情,名川大山,也去过普通游客很少涉足的亚非拉美偏远小国,亲历目睹了许许多多的奇闻趣事,大大丰富了我的阅历。兹将几桩趣事记录于此,与大家分享。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一)
1985年春节之前,我和老信使孙春业结束尼泊尔、斯里兰卡和马来西亚等国的东南亚之行,在曼谷度过大年初一,急切地准备赶回北京过年。
不料,行前被民航工作人员告知机票被取消,原因是航班上有“要要客”(VVIP)乘机。我们归心似箭,闻讯后不愿推迟,随即与民航代表处据理力争,称我们也是要要客,重任在身,必须完成任务,如期回京。几经周折,民航代表处终于保留了我们的座位。
春光和煦的曼谷街景
大年初二,乘着亚热带和煦的春光,我们驱车来到廊曼机场。一上飞机,走进头等舱,就看见两位气度不凡,皮肤皙白,体型富态的中年人,一人一排,正在看报,似乎有意遮挡着脸,靠窗坐在头等舱的一侧,与坐在中间一排的几位肤色黝黑,个头矮瘦的典型东南亚年轻人,形成鲜明对比。等我们在与他们相对的另外一边靠窗落座,开始品尝空姐送上的清凉冷饮时,我们扭头细看,才发现这两位看上去更像华人的乘客,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红色高棉”的领导人波尔布特和英萨利。那几位柬埔寨年轻人,显然是他们的警卫人员,仿佛形成一个保护圈,坐在他们周围。整个头等舱内,除了波尔布特一行,就是我和老孙两人。
飞机很快起飞,一路上波、英两人一言未发,或低头看报,或闭目养神;他们的随从更是沉默寡言。几个小时的飞行就这样在沉闷中度过。飞机刚刚落地,就有人登机,将他们迎接下去了。由于我们是唯一一波同行的VVIP,自然紧随其后下了。等我们开始走下舷梯时,看到波尔布特一行,乘着一辆考斯特专车,已经绝尘而去。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的奇遇之一。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二)
记得是1989年1月的一个的傍晚,我们从约旦起飞,准备前往下一站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与我同行的是川籍老信使田湘,老田为人谦和,幽默有趣,我俩相互照顾,配合默契,经常用四川话说笑,一路上轻松愉快。在约旦期间,去过与以色列遥遥相望的死海游泳,体验“永不沉沦”水上躺平漂浮;还驱车二百余公里,去到深藏在沙漠里的世界文化遗产佩特拉古城,领略了阿拉伯特有的罗马式建筑,气势恢宏,印象深刻。
以罗马式建筑闻名天下的约旦佩特拉古城
一到安曼机场,我们立刻有了一种与观光旅游时迥然不同的异样感觉,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军警人员,安检比平时要严格得多。担心安检升级,会耽误我们登机,于是我们决定不去头等舱休息室,直奔登机口。半道上,有一位个头高大的洋人友好地与我搭讪,听说我们是要飞往巴格达后,用浓重的澳大利亚口音大声笑道“真勇敢!“(Courageous men!)。真是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层层安检,我们终于登上了预定的波音737约旦皇家航空公司(Royal Jordanian Airlines)RJ812号航班。
安顿落座后,漂亮端庄的约旦空姐,和蔼可亲地给我们送上湿毛巾和香槟饮料。我则一如往常,先抓了一本装帧精美的航空杂志,埋头翻阅起来。 此时,坐在里座的老田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我两下,并用四川话轻声对我努努嘴说“法特,法特”。我被搞得莫名其妙,但顺着他的目光一抬头,顿时惊呆了,那位头戴标志性提花头巾的阿拉法特,在几个保镖的前呼后拥下,匆匆从我身边疾步而过。有趣的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并没有在头等舱停留,而是径直往经济舱方向往后走去。阿拉法特及其随行刚刚步入机舱,机组人员迅速关上了舱门,飞机旋即开始向跑道滑行。
这时老田和我相视一笑,低声说道,这下完了,我俩只能听天由命了,要是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掌握了阿拉法特此行的信息,搞不好就得陪着他一同去见真主了。但我又禁不住好奇,很想去面对面,好好看看这位叱诧风云、可能获诺贝尔和平奖的传奇人物。飞机起飞后不久我就起身走向经济舱,没想到在头等舱与经济舱的接口处被一位保安人员拦住,不让我过去,只好悻悻然返回座位。飞行中,我发现阿拉法特曾经到头等舱上过一次厕所,但也都有保镖守护在侧,无法靠近。
我们此行,正值第一次海湾战争前夕,中东地区局势风云变幻,各种有关可能开战的谣传甚嚣尘上的特殊关头。侯赛因国王在位的约旦是当时中东地区可以斡旋于阿拉伯世界和西方各国之间的重要和平力量,萨达姆大权独揽、一手遮天的伊拉克则是该地区最大的安全威胁;处在与以色列最前沿的巴勒斯坦的地位极其特殊微妙。
尽管我们对当时的中东政局的背景知之甚少,但突然间与巴解组织领导人如此近距离相遇,置身同一架飞机,顿时真切地感受到世界之小,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和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约旦与伊拉克比邻,不到一小时的飞行,还没有等我们把香槟和坚果小吃消灭,就在这样的浮想联翩中匆匆过去了。飞机穿过夜幕,平稳地降落在了巴格达机场。我们收拾好行李,正起身等待机组人员开门,发现阿拉法特蓦然站在我身边,这位神秘莫测的风云人物,个头不高,笑容可掬,显得是那么平和平常。我跟他对视一笑,很自然地相互握了一下手。他的手竟是如此的纤细,仿佛是女人的一样柔软,完全不像四处组织武装暴力的领导人。这时机舱门打开了,阿拉法特被引导簇拥着首先走出机舱,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我们猜想可能是萨达姆的儿子或是萨达姆最信任的高官。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又一次极具戏剧性的奇遇。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三)
环球旅行总是让人感到获益匪浅,又会出人意外,令你在若有所“失”中重获你曾经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今年,我的生日便是在不同的国际时区变更线之间穿梭往来中悄然“丢失”了。
笔者生于29年前的7月28日。 29个春秋过后,有幸有机会飞越南太平洋,作大洋洲之游。7月27日晚新西兰时间22时许,我告别了这个水草肥美,小巧富庶的岛国,由奥克兰飞往西萨摩亚。
经4小时飞行后,抵达西国首都阿皮亚,这时时光倒流,我的日历上显示时间回到了凌晨2时。原来,新西兰位于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西国则处在变更线以东,两地时间有整整一日之差。
稍事休息,东方既白,我便乘着游兴开始驱车饱览西国风光。由于西萨摩亚是波利尼西亚群岛中一个仅有16.2万人口、陆地面积2934平方公里的蕞尔小国,仅一日功夫便“周游”了全国。
风光迤逦的南太平洋岛国西萨摩亚
尽管如此,西国那一望无垠的椰林沙滩,健美淳朴的萨摩少女,清澈可人的天然浴池……却令人流连忘返。遗憾的是,时值当地冬天旅游淡季,航班有限,只好选乘当晚22时的班机,赶往下站—斐济。
经过3个多小时的飞行,“太平洋航空公司”轻盈玲珑的螺旋桨飞机穿过夜幕,又把我载回到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的斐济首都苏瓦,走下舷梯,苏瓦机场上高悬的大钟刚刚敲过了12下,斐济人的日历此刻翻到了公元1989年7月29日!
呜呼!我的生日,7月28日,就这样在这次匆匆的行程中“丢失”了。当然,我对此并无遗憾;相反,我仿佛因此永远年轻了一岁,我会永远欣喜地记起这个“丢失”了的生日。
(此文根据刊载于《世界知识》1989.18期的拙文《我“丢失”了的生日》略加订正修改)。
《世界知识》1989.18期《我“丢失”了的生日》原文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