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主办的“察哈尔公共外交研讨会——上海2010”10月9日上午在上海市开幕。研讨会主题为“传播中国国家形象”。论坛现场,凤凰网对话察哈尔学会高级研员、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教授庞中英。庞中英指出公共外交之所以被提上重要日程,正是因为当前中国在外交层面面临诸多危机和挑战,公共外交的实质就是解决问题,在政府层面外交之外寻找到解决途径。他同时强调公共外交的主体一定是公众,一定要让公众唱主角。
外国人很难理解中国特色的东西
凤凰网:您上午提到我们一直对外称自己是负责任的大国,和平崛起等,但国际社会并不信任。为什么没能达到实现预想的效果?是不是本身的表达和思维有问题?
庞中英:其实和平崛起这个概念,已经是一个国际术语了,而且是最近25年中国向世界解释自己的话中用的最好。
西方学者也觉得这个提法很好,大家能听懂了,但你的主观想法和别人的感受是两回事情,别人肯定有自己的感受,并不完全是根据我们解释就相信,他们是根据自己的看法、观察、体验、判断、分析,所以这里有一个落差,但至少我们的意图表达出来了。
从公共外交角度来讲,这个其实非常重要,至少是一种承诺,中国是承诺和平的。以和平崛起为例,这是一个可以说比较成功的公共外交案例。从这概念的提出,到概念的规范化,到走到世界被普遍推广。
凤凰网:就我个人了解,我们这一代人跟你们这一辈可能多少会有一些不同。我们更切身感受到中国这30年的快速成长和巨变,我们的理念也会发生变化。但我们国家有一个传统的思维,在描述中国的时候,仍旧用一套很老的话语体系,宏观层面的话语体系,比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国模式等这种表述,但具体是什么其实是很模糊的。在传播国家形象方面,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很能接受,怎么能指望国外人接受呢?
庞中英:比如像中国特色这个概念,现在关键是中国已经开放了,和以前的中国不一样,尽管外国人能看懂翻译,也是一个国际通用术语,但一些外国人现在并不管这个概念本身,外国人其实更关心中国,是根据他们对中国的观察,对中国的体验和与中国人打交道过程中的感受,然后他们才明白原来中国特色其实跟你们说的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我们现在好多人在理解中国特色的时候,其实没有把普遍性的东西与中国自己的东西很好地结合起来。包括现在中国加入世界体系,接受了许多人类共同的东西,我们改革开放的初衷也是这样子,这个都是大家自然理解的。
但是我们现在又有一套话语体系,中国特色的东西,我认为现在外国人已经没有办法理解了。
公共外交本质是解决问题
凤凰网:我自己可能对这个概念已经很模糊,我不知道这个到底是什么,我可能更关心具体的东西,我的生活怎么样,我的幸福指数,我在这个国家的言论自由度,我觉得如果说这些具体的东西可能更好让人理解。而一个概念的东西如果说自己的国民都不相信,怎么让国外的人相信呢?
庞中英:是啊,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非常关键的问题。因为每个人的中国观是不一样的,他的处境不一样。因此,不管我们做多少官方的宣传,其实这种差异都没办法消除,就是说个体的人,不同地区、不同部门、不同环境、不同行业的这些人,他对中国的看法对世界的看法和官方的看法是不一样的,很多人肯定愿意要更好的生活,更多权利的保障,更多的机会,更多的交流,他们也希望能够更多体现个体的价值。
但是我觉得我们现在对这些东西已经忽略了,比如我们现在讲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最核心的东西是世界的联合体中,人的自由、人的解放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但我们现在把最基本的东西忽略了。
尤其80后、90后,新一代中国人,对自由和权力的要求可能会更高,现在社会进步了,所以我对下一代充满了信心。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不要让外部将自信的下一代解读为民族主义。
我们不要辩护得太多了,不要为自己的国家做过度的辩护。举一个例子,马克思当年在欧洲,就讲那个时代的经济学被庸俗化,马克思说大家背叛了亚当斯密,背叛了古典经济学,背叛了科学。因为科学的政治经济学是要批判要批评要反思的,要思考劳动和资本的关系。但后来因为资本主义有了矛盾,一些经济学家就为资本去辩护,马克思说你们变成了庸俗经济学。
如果你真正特别爱国,特别想为国家的公共外交做一些贡献的话,要向外界说明中国,但要说明是一个真的中国,就不能一味为别人的一些批评进行辩护,这种辩护会适得其反,人家不会轻易相信,人家也会思考,也有自己的个人经验。我们要和他去交流,对于一些批评,我们要从善如流。另外,我们也要反思,不能说是人家的批评就是错的,上来就跟人家对抗性的辩护。这种辩护就会使中国外交庸俗,借用马克思的这个模式,就会庸俗化。
公共外交其实是民间的外交行为体,我们大家都是外交行为体,非国家行为体是21世纪世界政治中最重要的话题。作为非国家行为体,我们的作用一定不能是政府有什么口径,我们就说什么,不是这样子的,我们要表达自己对中国的看法,比如我们的自信,80后、90后年轻一代的自信,对国家、对世界、对人类、对社会的自信,就告诉他们,我自信但并不代表我是民族主义者、也不是咄咄逼人。我们可以跟他们讲,自信不好吗?一个独立的人不是很好吗?我们要跟他去交流、沟通,这其实是民间的谈判。
外交的核心是谈判,我们现在好多人谈了半天公共外交,其实不知道外交是干什么的,外交其实就是谈判,谈判分为狭义和广义,公共外交其实就是当国家面对许多外交挑战和外交问题时的重要表达。
公共外交是为解决问题的,现在我们强调公共外交的重要性,就是因为中国现在在全世界面临着许多、重大的外交挑战,太多了,就是说中国这个社会、这个民族,作为人类文明的一部分,和世界其他文明是有摩擦的,是有分歧,有差异的。这些问题到底怎么解决,有好多挑战。比如美国失业率这么高,美国政客就会提出美国的失业是因为中国制造业的崛起。
中国的工人怎么谈这个问题?中国的民间会怎么谈这个问题呢?怎么去和美国的民众沟通呢?其实这就是问题。人民币汇率也是这个问题,好多涉及到公众与公众之间的这种问题。
当然公众是分为组织的,有各种非政府组织,还有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有企业的、有媒体的、有大学的、那些明星等。让他们树立一种意识当然很好,但最关键的一条是大家一定要知道这是外交。外交其实就指的是国与国的互动、民族与民族的互动、社会与社会的互动、文明与文明的互动中出了问题了,而且问题很大,现在是怎么通过公共外交去解决问题,要提供一个解决方案,这是公共外交的实质。现在为什么谈论这件事情,是因为我们面对着危机。
凤凰网:中日钓鱼岛事件其实已经让我们看到。
庞中英:这里头其实还是民众,民众是铁打的营房,官员是流水的兵,今天菅直人首相,明天不知道是谁,但民众社会的变化是相对缓慢的。所以说公众是公共外交的基础,公共外交其实是所有外交的基础,做好民间的工作,做好公共外交的工作,外交工作的好多困难其实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公共外交中公众应该唱主角
凤凰网:我们现在可能面临的问题是政府主导的更多更强。
庞中英:我觉得这是对公共外交的一个误解。公共外交关键在公众,必须要公众去唱主角,而不是官方唱主角。让中国公众参与外交,然后帮助解决外交问题是会很好的,有的时候官员那套话语体系人家未必能听懂,也可能有一种抵制的心理。
我们共同生活在一个国际体系里,共同生活在一个地球里,我们是世界经济体系里的一部分,相互依存度很高,但我们之间又有分歧,这就是外交。
外交就是因为你不愿意变成我、我不愿意变成你,但是我们之间要打交道,我们之间要解决问题。而且不愿意使用武力、不愿意通过强硬手段解决问题,我愿意用和平的手段、用政治谈话的手段来解决问题。那就就谈判,就政治解决,这就是外交。
在这个过程中,有影响的个人、有影响的机构,能不能在和平解决冲突中发挥作用,这就是公众在外交中的作用。公众就是关键词,我一再强调Publican最好不要翻译成公共外交,而是公众外交。
不光重视政府对政府之间的外交,还要重视中国政府对国外公众的外交。公共外交的核心、目的、出发点就是为了解决文明之间、社会之间、经济体之间、国与国之间因差异导致的摩擦和冲突,所以公众公交和其它外交没有本质区别,就是为了化解冲突、解决问题的。(文/陈芳)
根据《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各国都可以拥有并派遣“外交信使”,作为在本国政府,驻外使领馆间传递外交文件邮袋的使者。外交信使在持有官方文件执行职务时,不受任何形式的搜查、逮捕或拘禁,享有人身不可侵犯权和完全的外交豁免权,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斩来使”。
大学毕业后进入外交部,我有幸成为一位外交信使,到过近一百个国家出差。对于刚刚走出校园大门不久的我,有机会得以行万里路,周游列国,增长见识,开拓眼界,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在几年的信使生涯中,工作之余,既饱览全球各地风情,名川大山,也去过普通游客很少涉足的亚非拉美偏远小国,亲历目睹了许许多多的奇闻趣事,大大丰富了我的阅历。兹将几桩趣事记录于此,与大家分享。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一)
1985年春节之前,我和老信使孙春业结束尼泊尔、斯里兰卡和马来西亚等国的东南亚之行,在曼谷度过大年初一,急切地准备赶回北京过年。
不料,行前被民航工作人员告知机票被取消,原因是航班上有“要要客”(VVIP)乘机。我们归心似箭,闻讯后不愿推迟,随即与民航代表处据理力争,称我们也是要要客,重任在身,必须完成任务,如期回京。几经周折,民航代表处终于保留了我们的座位。
春光和煦的曼谷街景
大年初二,乘着亚热带和煦的春光,我们驱车来到廊曼机场。一上飞机,走进头等舱,就看见两位气度不凡,皮肤皙白,体型富态的中年人,一人一排,正在看报,似乎有意遮挡着脸,靠窗坐在头等舱的一侧,与坐在中间一排的几位肤色黝黑,个头矮瘦的典型东南亚年轻人,形成鲜明对比。等我们在与他们相对的另外一边靠窗落座,开始品尝空姐送上的清凉冷饮时,我们扭头细看,才发现这两位看上去更像华人的乘客,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红色高棉”的领导人波尔布特和英萨利。那几位柬埔寨年轻人,显然是他们的警卫人员,仿佛形成一个保护圈,坐在他们周围。整个头等舱内,除了波尔布特一行,就是我和老孙两人。
飞机很快起飞,一路上波、英两人一言未发,或低头看报,或闭目养神;他们的随从更是沉默寡言。几个小时的飞行就这样在沉闷中度过。飞机刚刚落地,就有人登机,将他们迎接下去了。由于我们是唯一一波同行的VVIP,自然紧随其后下了。等我们开始走下舷梯时,看到波尔布特一行,乘着一辆考斯特专车,已经绝尘而去。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的奇遇之一。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二)
记得是1989年1月的一个的傍晚,我们从约旦起飞,准备前往下一站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与我同行的是川籍老信使田湘,老田为人谦和,幽默有趣,我俩相互照顾,配合默契,经常用四川话说笑,一路上轻松愉快。在约旦期间,去过与以色列遥遥相望的死海游泳,体验“永不沉沦”水上躺平漂浮;还驱车二百余公里,去到深藏在沙漠里的世界文化遗产佩特拉古城,领略了阿拉伯特有的罗马式建筑,气势恢宏,印象深刻。
以罗马式建筑闻名天下的约旦佩特拉古城
一到安曼机场,我们立刻有了一种与观光旅游时迥然不同的异样感觉,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军警人员,安检比平时要严格得多。担心安检升级,会耽误我们登机,于是我们决定不去头等舱休息室,直奔登机口。半道上,有一位个头高大的洋人友好地与我搭讪,听说我们是要飞往巴格达后,用浓重的澳大利亚口音大声笑道“真勇敢!“(Courageous men!)。真是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层层安检,我们终于登上了预定的波音737约旦皇家航空公司(Royal Jordanian Airlines)RJ812号航班。
安顿落座后,漂亮端庄的约旦空姐,和蔼可亲地给我们送上湿毛巾和香槟饮料。我则一如往常,先抓了一本装帧精美的航空杂志,埋头翻阅起来。 此时,坐在里座的老田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我两下,并用四川话轻声对我努努嘴说“法特,法特”。我被搞得莫名其妙,但顺着他的目光一抬头,顿时惊呆了,那位头戴标志性提花头巾的阿拉法特,在几个保镖的前呼后拥下,匆匆从我身边疾步而过。有趣的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并没有在头等舱停留,而是径直往经济舱方向往后走去。阿拉法特及其随行刚刚步入机舱,机组人员迅速关上了舱门,飞机旋即开始向跑道滑行。
这时老田和我相视一笑,低声说道,这下完了,我俩只能听天由命了,要是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掌握了阿拉法特此行的信息,搞不好就得陪着他一同去见真主了。但我又禁不住好奇,很想去面对面,好好看看这位叱诧风云、可能获诺贝尔和平奖的传奇人物。飞机起飞后不久我就起身走向经济舱,没想到在头等舱与经济舱的接口处被一位保安人员拦住,不让我过去,只好悻悻然返回座位。飞行中,我发现阿拉法特曾经到头等舱上过一次厕所,但也都有保镖守护在侧,无法靠近。
我们此行,正值第一次海湾战争前夕,中东地区局势风云变幻,各种有关可能开战的谣传甚嚣尘上的特殊关头。侯赛因国王在位的约旦是当时中东地区可以斡旋于阿拉伯世界和西方各国之间的重要和平力量,萨达姆大权独揽、一手遮天的伊拉克则是该地区最大的安全威胁;处在与以色列最前沿的巴勒斯坦的地位极其特殊微妙。
尽管我们对当时的中东政局的背景知之甚少,但突然间与巴解组织领导人如此近距离相遇,置身同一架飞机,顿时真切地感受到世界之小,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和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约旦与伊拉克比邻,不到一小时的飞行,还没有等我们把香槟和坚果小吃消灭,就在这样的浮想联翩中匆匆过去了。飞机穿过夜幕,平稳地降落在了巴格达机场。我们收拾好行李,正起身等待机组人员开门,发现阿拉法特蓦然站在我身边,这位神秘莫测的风云人物,个头不高,笑容可掬,显得是那么平和平常。我跟他对视一笑,很自然地相互握了一下手。他的手竟是如此的纤细,仿佛是女人的一样柔软,完全不像四处组织武装暴力的领导人。这时机舱门打开了,阿拉法特被引导簇拥着首先走出机舱,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我们猜想可能是萨达姆的儿子或是萨达姆最信任的高官。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又一次极具戏剧性的奇遇。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三)
环球旅行总是让人感到获益匪浅,又会出人意外,令你在若有所“失”中重获你曾经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今年,我的生日便是在不同的国际时区变更线之间穿梭往来中悄然“丢失”了。
笔者生于29年前的7月28日。 29个春秋过后,有幸有机会飞越南太平洋,作大洋洲之游。7月27日晚新西兰时间22时许,我告别了这个水草肥美,小巧富庶的岛国,由奥克兰飞往西萨摩亚。
经4小时飞行后,抵达西国首都阿皮亚,这时时光倒流,我的日历上显示时间回到了凌晨2时。原来,新西兰位于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西国则处在变更线以东,两地时间有整整一日之差。
稍事休息,东方既白,我便乘着游兴开始驱车饱览西国风光。由于西萨摩亚是波利尼西亚群岛中一个仅有16.2万人口、陆地面积2934平方公里的蕞尔小国,仅一日功夫便“周游”了全国。
风光迤逦的南太平洋岛国西萨摩亚
尽管如此,西国那一望无垠的椰林沙滩,健美淳朴的萨摩少女,清澈可人的天然浴池……却令人流连忘返。遗憾的是,时值当地冬天旅游淡季,航班有限,只好选乘当晚22时的班机,赶往下站—斐济。
经过3个多小时的飞行,“太平洋航空公司”轻盈玲珑的螺旋桨飞机穿过夜幕,又把我载回到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的斐济首都苏瓦,走下舷梯,苏瓦机场上高悬的大钟刚刚敲过了12下,斐济人的日历此刻翻到了公元1989年7月29日!
呜呼!我的生日,7月28日,就这样在这次匆匆的行程中“丢失”了。当然,我对此并无遗憾;相反,我仿佛因此永远年轻了一岁,我会永远欣喜地记起这个“丢失”了的生日。
(此文根据刊载于《世界知识》1989.18期的拙文《我“丢失”了的生日》略加订正修改)。
《世界知识》1989.18期《我“丢失”了的生日》原文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