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革命道路
柯柏年
柯柏年,原名李春蕃,自幼爱书,早在就读小学时,凡遇到自己喜欢的书,他一定要设法弄到手,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后,他不顾家人反对,在堂兄李春涛的支持下,经学校推荐进入教会学校上海沪江大学中学部攻读。
由于没有经济来源,他还在教务处当抄写员,半工半读,维持学业,并自学俄语和德语。在此期间,他有机会读了中国共产党主义先驱李大钊介绍马克思主义的文章,受到了深刻启发,思想上开始追求社会主义真理。由于在教会学校念书,他的英文水平迅速提高。他还借助字典翻译了美国共产党机关报《工人日报》的副刊《觉悟》。
1932年,他升入沪江大学社会学系学系。不久,因参加学潮和翻译出版列宁的《帝国主义论》,被学校开除。
随后,柯柏年转入上海大学社会学系继续学习。翟秋白当时是上海大学社会学系主任,张太雷任兼课教授,期间,他经常向他们请教,还常住在一起。
1924年1月,经上海大学同学杨之华(即后来翟秋白夫人)的介绍,柯柏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当选为上海大学学生会执行委员,同时兼做非基督教同盟的工作。与此同时,国共两党开始合作,孙中山提出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他翻译了恩格斯的《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这时,澎湃领导的海陆丰农民运动如火如荼。翟秋白、张太雷先后离开上海,到广东参加国民革命战争,他也辍学返乡。
1925年8月,柯柏年被聘任为澄海中学教员,鼎新校正,他支持男女平等,解放思想,破格招收蔡楚吟、吴文兰等6名女生入学,揭开校史崭新的一页。
不久,经上海大学同学李炳祥介绍,柯柏年到周恩来领导的东征军总政治部任社会科副科长,负责工农运动。
1925年11月,他又被周恩来任命为东征军总政治部驻澄海特派员,边教学边从事革命工作,并开始翻译马克思的名著《哥达纲领批判》,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解释社会问题。他收集了3个英译本,相互参照,反复推敲,日夜赶译,自费印刷了2000册,很快销售一空。这是他翻译的马克思著作在国内流传最广的一本书,成为许多进步青年和革命者学系马列主义的早期读本。
1926年夏,柯柏年调至广州,任国民革命军第三军政治教官,并协助张太雷编辑中共两广区委机关刊物——《人民周报》。次年“四一二”政变后,他辗转到上海。很快,他和杜国庠、洪灵菲接上党组织关系,编入中共江苏省委上海闸北区第三街道支部,并担任党支部书记。
《德国的革命与反革命》(山东新华书店1949年6月版)恩格斯著,柯柏年等译。
1927年,他翻译了《国家与革命》全文,并发表在上海《民国日报》的《革命》副刊上,引起了广泛关注和强烈反响,他还参加“社联”的工作,并任党组成员。
马克思主义著作翻译家
抗日战争爆发后,柯柏年北上延安。1938年,任中央马列学院西方革命史室主任,先后与人合作翻译《德国的革命和反革命》等多种著作。
1941年底,马列学院改组为中央研究院,他任国际问题研究室主任,但1942年延安整风运动开始后,中央研究院被点名批评为“教条主义大本营”,并定为整风运动的重点,因柯柏年的英文水平高、译著多,被讥讽为“教条主义大师”,以致遭到批斗。自此他萌生以后再也不搞翻译工作的念头。毛泽东对编译马列著作一直很重视,有一次,他见到柯柏年时说:“柏年,你还是要翻译啊!”
在此期间,他和张仲实、艾思奇等又受命编辑《马恩列斯思想方法论》。他还参加翻译苏联出版的12卷本《列宁选集》,1944年起,任中央军委外事组翻译科和联络科长。抗战胜利后,他随叶剑英参加北平军事调处执行部的工作,任中共方面翻译处处长、新闻处处长、中央外事组研究处处长。1949年8月,由他主编的《美国手册》在北京出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还出版了《介绍共产党宣言》。
1962年中印边境武装冲突时,马克斯韦尔是英国《泰晤士报》驻新德里特派记者,他精心搜集了印度政府的内部材料,撰成《印度对华战争》一书。书中他客观叙述和分析了中印边境问题和冲突的背景,说明冲突是印度政府推行“前进政策”的结果。
此书出版后反响强烈,被认为是可信性很高的权威著作。毛泽东也认为该书很有价值。周恩来决定翻译出版该书的大字本送毛泽东等中央高层领导参阅,外交部很快落实总理指示,组织专门的翻译班子,迅速由柯柏年、周南、龚普生、田进、葛绮云、吴景荣6位外交官、教授合作翻译,1963年即由三联书店出版,该书译者署名“陆仁”,即“六人”的谐音。
柯柏年翻译的一系列经典著作,成为许多老一辈共产党人的早期启蒙读物,对切实提高广大党员干部的马克思主义水平起到了积极作用,他也由此成为著名的马克思主义著作翻译家,因此,毛泽东曾对许多同志说:“翻译工作,要多请教柯柏年。”
长期奋斗在外事战线
1944年6月,美国决定派美军观察组赴延安。中共中央十分重视美军观察组进驻延安,毛泽东亲为《解放日报》改写社论,把美军观察组热情地称为“战友”。为接待美军观察组,中共中央成立了以军委秘书长杨尚昆为组长的延安中央军委外事组,成员有柯柏年、陈家康、凌青和黄华,马海德为顾问,黄华担任翻译科和联络科科长。
当时,毛泽东急需了解外国,特别是美、英两国的情况。中共驻重庆办事处将买到的英文版新书运往延安,柯柏年负责安排英文新书的翻译工作,并每月向毛泽东报告一次,当毛泽东表示要看某书时,他就会将该书的中文译稿交给毛泽东。抗战胜利后,中央军委外事组升为中共中央外事组,叶剑英任组长。
共和国成立后不久,柯柏年被任命为外交部美洲澳洲司司长,兼任中国人民政治法律学会副主席。1954年4月,作为中国代表团成员,他随周恩来参加在瑞士召开的中、苏、美、英、法五大国参加的日内瓦会议。翌年2月,他被任命为驻罗马尼亚大使,在任期间,他参与了中美大使级会议,达成两国平民回国协议。
1958年5月,中共八大二次会议通过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大跃进”开始后,浮夸宣传引起了许多国际友好人士的质疑,于是,柯柏年抨击了国内的浮夸风,被一些人认为他在使馆内领导反右派斗争不力,于是从罗马尼亚被调回。1959年,他任外交部所属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1962年,被任命为驻丹麦王国大使。1967年,他被召回国,参加文化大革命。
“文革”开始后,仍由陈毅、姬鹏飞、乔冠华主持外交部的日常工作。他们保护了近90名大使,但是还有10余名大使不在被保护之列,时任中国驻丹麦大使的柯柏年就在其中。
潮州市区刘察巷15号,这座百年老宅,潮州市文物保护单位——李春涛故居,柯柏年(李春蕃)出生于此。
有一天,他挨批斗回家后,面带得意的神情对孩子们说:“造反派说我介绍王光美入党,证明我是她的死党。我对他们说:‘不对,我介绍她入党,她应该是我的死党才对呀!’”1968年周恩来总理指名查问他的下落,柯柏年等10多名受难大使才全部得以解放。
1973年,他被任命为中国人民外交学会副会长、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1977年,他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
1978年,就外交战线拨乱反正的问题,他提了两条建议,引起与会者的共鸣:
第一,“文革”以来一直在宣传中国是一个既无内债又无外债的国家,认为借债耻辱。其实,稍有经济常识的人都知道,无论是国家和企业,都需要借债以维持经济工作的正常运行。因此,应将“无债光荣,有债可耻”的旧观念转变为“有债正常,借债合理”的新观念,当然要量力而行。
第二,中国是个穷国,但对外援助却十分慷慨,尤其在“文革”期间,往往因受援国的一句承诺或赞誉,成千上亿的外援我们一分钱回报都不要,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反观西方富国,对外援助吝啬得很。对于中国的无私援助,有的受援助国并不“感恩戴德”,当他们需要反华时,说翻脸就翻脸,所以他建议大幅度削减对外援助金额。他的这两条建议均被中共中央采纳。
1981年,他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史编辑委员会主任委员、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法学组评议员。1982年,他被中国翻译工作者协会聘为顾问,1985年8月9日,在北京逝世。
根据《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各国都可以拥有并派遣“外交信使”,作为在本国政府,驻外使领馆间传递外交文件邮袋的使者。外交信使在持有官方文件执行职务时,不受任何形式的搜查、逮捕或拘禁,享有人身不可侵犯权和完全的外交豁免权,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斩来使”。
大学毕业后进入外交部,我有幸成为一位外交信使,到过近一百个国家出差。对于刚刚走出校园大门不久的我,有机会得以行万里路,周游列国,增长见识,开拓眼界,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在几年的信使生涯中,工作之余,既饱览全球各地风情,名川大山,也去过普通游客很少涉足的亚非拉美偏远小国,亲历目睹了许许多多的奇闻趣事,大大丰富了我的阅历。兹将几桩趣事记录于此,与大家分享。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一)
1985年春节之前,我和老信使孙春业结束尼泊尔、斯里兰卡和马来西亚等国的东南亚之行,在曼谷度过大年初一,急切地准备赶回北京过年。
不料,行前被民航工作人员告知机票被取消,原因是航班上有“要要客”(VVIP)乘机。我们归心似箭,闻讯后不愿推迟,随即与民航代表处据理力争,称我们也是要要客,重任在身,必须完成任务,如期回京。几经周折,民航代表处终于保留了我们的座位。
春光和煦的曼谷街景
大年初二,乘着亚热带和煦的春光,我们驱车来到廊曼机场。一上飞机,走进头等舱,就看见两位气度不凡,皮肤皙白,体型富态的中年人,一人一排,正在看报,似乎有意遮挡着脸,靠窗坐在头等舱的一侧,与坐在中间一排的几位肤色黝黑,个头矮瘦的典型东南亚年轻人,形成鲜明对比。等我们在与他们相对的另外一边靠窗落座,开始品尝空姐送上的清凉冷饮时,我们扭头细看,才发现这两位看上去更像华人的乘客,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红色高棉”的领导人波尔布特和英萨利。那几位柬埔寨年轻人,显然是他们的警卫人员,仿佛形成一个保护圈,坐在他们周围。整个头等舱内,除了波尔布特一行,就是我和老孙两人。
飞机很快起飞,一路上波、英两人一言未发,或低头看报,或闭目养神;他们的随从更是沉默寡言。几个小时的飞行就这样在沉闷中度过。飞机刚刚落地,就有人登机,将他们迎接下去了。由于我们是唯一一波同行的VVIP,自然紧随其后下了。等我们开始走下舷梯时,看到波尔布特一行,乘着一辆考斯特专车,已经绝尘而去。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的奇遇之一。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二)
记得是1989年1月的一个的傍晚,我们从约旦起飞,准备前往下一站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与我同行的是川籍老信使田湘,老田为人谦和,幽默有趣,我俩相互照顾,配合默契,经常用四川话说笑,一路上轻松愉快。在约旦期间,去过与以色列遥遥相望的死海游泳,体验“永不沉沦”水上躺平漂浮;还驱车二百余公里,去到深藏在沙漠里的世界文化遗产佩特拉古城,领略了阿拉伯特有的罗马式建筑,气势恢宏,印象深刻。
以罗马式建筑闻名天下的约旦佩特拉古城
一到安曼机场,我们立刻有了一种与观光旅游时迥然不同的异样感觉,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军警人员,安检比平时要严格得多。担心安检升级,会耽误我们登机,于是我们决定不去头等舱休息室,直奔登机口。半道上,有一位个头高大的洋人友好地与我搭讪,听说我们是要飞往巴格达后,用浓重的澳大利亚口音大声笑道“真勇敢!“(Courageous men!)。真是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层层安检,我们终于登上了预定的波音737约旦皇家航空公司(Royal Jordanian Airlines)RJ812号航班。
安顿落座后,漂亮端庄的约旦空姐,和蔼可亲地给我们送上湿毛巾和香槟饮料。我则一如往常,先抓了一本装帧精美的航空杂志,埋头翻阅起来。 此时,坐在里座的老田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我两下,并用四川话轻声对我努努嘴说“法特,法特”。我被搞得莫名其妙,但顺着他的目光一抬头,顿时惊呆了,那位头戴标志性提花头巾的阿拉法特,在几个保镖的前呼后拥下,匆匆从我身边疾步而过。有趣的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并没有在头等舱停留,而是径直往经济舱方向往后走去。阿拉法特及其随行刚刚步入机舱,机组人员迅速关上了舱门,飞机旋即开始向跑道滑行。
这时老田和我相视一笑,低声说道,这下完了,我俩只能听天由命了,要是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掌握了阿拉法特此行的信息,搞不好就得陪着他一同去见真主了。但我又禁不住好奇,很想去面对面,好好看看这位叱诧风云、可能获诺贝尔和平奖的传奇人物。飞机起飞后不久我就起身走向经济舱,没想到在头等舱与经济舱的接口处被一位保安人员拦住,不让我过去,只好悻悻然返回座位。飞行中,我发现阿拉法特曾经到头等舱上过一次厕所,但也都有保镖守护在侧,无法靠近。
我们此行,正值第一次海湾战争前夕,中东地区局势风云变幻,各种有关可能开战的谣传甚嚣尘上的特殊关头。侯赛因国王在位的约旦是当时中东地区可以斡旋于阿拉伯世界和西方各国之间的重要和平力量,萨达姆大权独揽、一手遮天的伊拉克则是该地区最大的安全威胁;处在与以色列最前沿的巴勒斯坦的地位极其特殊微妙。
尽管我们对当时的中东政局的背景知之甚少,但突然间与巴解组织领导人如此近距离相遇,置身同一架飞机,顿时真切地感受到世界之小,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和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约旦与伊拉克比邻,不到一小时的飞行,还没有等我们把香槟和坚果小吃消灭,就在这样的浮想联翩中匆匆过去了。飞机穿过夜幕,平稳地降落在了巴格达机场。我们收拾好行李,正起身等待机组人员开门,发现阿拉法特蓦然站在我身边,这位神秘莫测的风云人物,个头不高,笑容可掬,显得是那么平和平常。我跟他对视一笑,很自然地相互握了一下手。他的手竟是如此的纤细,仿佛是女人的一样柔软,完全不像四处组织武装暴力的领导人。这时机舱门打开了,阿拉法特被引导簇拥着首先走出机舱,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我们猜想可能是萨达姆的儿子或是萨达姆最信任的高官。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又一次极具戏剧性的奇遇。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三)
环球旅行总是让人感到获益匪浅,又会出人意外,令你在若有所“失”中重获你曾经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今年,我的生日便是在不同的国际时区变更线之间穿梭往来中悄然“丢失”了。
笔者生于29年前的7月28日。 29个春秋过后,有幸有机会飞越南太平洋,作大洋洲之游。7月27日晚新西兰时间22时许,我告别了这个水草肥美,小巧富庶的岛国,由奥克兰飞往西萨摩亚。
经4小时飞行后,抵达西国首都阿皮亚,这时时光倒流,我的日历上显示时间回到了凌晨2时。原来,新西兰位于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西国则处在变更线以东,两地时间有整整一日之差。
稍事休息,东方既白,我便乘着游兴开始驱车饱览西国风光。由于西萨摩亚是波利尼西亚群岛中一个仅有16.2万人口、陆地面积2934平方公里的蕞尔小国,仅一日功夫便“周游”了全国。
风光迤逦的南太平洋岛国西萨摩亚
尽管如此,西国那一望无垠的椰林沙滩,健美淳朴的萨摩少女,清澈可人的天然浴池……却令人流连忘返。遗憾的是,时值当地冬天旅游淡季,航班有限,只好选乘当晚22时的班机,赶往下站—斐济。
经过3个多小时的飞行,“太平洋航空公司”轻盈玲珑的螺旋桨飞机穿过夜幕,又把我载回到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的斐济首都苏瓦,走下舷梯,苏瓦机场上高悬的大钟刚刚敲过了12下,斐济人的日历此刻翻到了公元1989年7月29日!
呜呼!我的生日,7月28日,就这样在这次匆匆的行程中“丢失”了。当然,我对此并无遗憾;相反,我仿佛因此永远年轻了一岁,我会永远欣喜地记起这个“丢失”了的生日。
(此文根据刊载于《世界知识》1989.18期的拙文《我“丢失”了的生日》略加订正修改)。
《世界知识》1989.18期《我“丢失”了的生日》原文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