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退出外交一线工作,76岁的刘贵今仍记挂着广袤的非洲大地。
出生于1945年的刘贵今,矢志奉献对非外交工作,在对非外交岗位坚守、耕耘近40年,长期在非洲国家常驻,年逾七旬仍为深化中非合作发挥余热,是首位中国政府非洲事务特别代表。积极推动建立中非合作论坛机制,在传承中非友谊、深化中非合作中担当作为、倾情奉献,为促进中非关系发展作出突出贡献。
“建党百年之际获得‘七一勋章’是我莫大的荣幸。这是党中央对外交工作、特别是对非工作的充分肯定,更是一种鞭策。”接受采访时,刘贵今说得最多的便是:“荣誉属于中国外交工作者这个伟大的集体。”
担当作为 促进合作
2000年,世纪之交。“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发展中国家怎样进一步挖掘合作潜力,怎样维护自身利益、推动国际社会向更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非洲朋友们对成立合作平台的呼声很高,论坛的诞生水到渠成。”刘贵今作为时任外交部非洲司司长,从广泛发出征询非洲国家意见的函件,到各代表团夜以继日地磋商,参与了全过程。在当年10月召开的“中非合作论坛――北京2000年部长级会议”上,中国政府宣布了减免非洲重债穷国和最不发达国家100亿元人民币债务和设立“非洲人力资源开发基金”等重要举措。
论坛成立至今,中非贸易额增长了20倍,中国对非直接投资增长了100倍。论坛的会徽是寓意中非团结合作的“合抱之手”,如今,“合抱之手”正凝聚着越来越强大的能量。抚今追昔,参与论坛筹备工作和早期运作的刘贵今话语之间充满自豪。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民相亲在于心相通。刘贵今告别外交岗位后,积极加入涉非教育培训的队伍中,培养更多知华友华的非洲青年;他还应各大高校邀请开设讲座,为许多中国青年打开一扇了解非洲大陆、中非合作和中国外交的窗口。
肩负使命 奔赴一线
2007年4月,62岁的刘贵今卸任中国驻南非大使职务。但就在这一年,苏丹达尔富尔地区部族冲突激化,一些西方国家指责苏丹政府,甚至将抹黑的矛头指向与苏丹正常经贸往来的中国。5月,刘贵今被任命为中国政府非洲事务特别代表,重点围绕达尔富尔问题展开工作。
奔赴一线,刘贵今马不停蹄。会见苏丹政府高层,劝和促谈;探访难民营,查看中国援助落实情况;接受各国记者采访,阐明中方立场和中国为推动解决达尔富尔问题作出的努力……
肩负使命,刘贵今上任3个月内三度访非,其中两次造访达尔富尔。“我们以非洲朋友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来说话和做事,在解决达尔富尔问题上发挥的作用是独特的。”刘贵今说。中国政府及时的援助和劝和促谈的态度得到了苏丹方面的热烈欢迎,也得到了非盟、东非政府间发展组织和地区各国的充分肯定。
为了调解达尔富尔问题,刘贵今遍访肯尼亚、乌干达、埃塞俄比亚、南非、埃及等区域国家,还与欧美国家代表建立了良好的沟通机制。在访问最为密集的一年中,他先后访问苏丹近20次。刘贵今回忆,那段时间经常连夜搭飞机,抵达目的地立刻投入谈判,紧接着撰写简报、会见记者,一天跑十几场活动,“虽然辛劳,但既然担任了特使,我就要让世界看到中国代表的身影,听到中国政府的声音,了解中国外交的立场。”
坚守岗位 无私奉献
刘贵今1972年进入外交部,2012年卸任特使,职业生涯中3/4的时间都与非洲大陆紧密相连。他曾在肯尼亚、埃塞俄比亚、津巴布韦和南非常驻17年,走过52个非洲国家。
1981年,刘贵今和夫人前往肯尼亚,此后的5年多只能通过信件、照片和录音带缓解对幼子的牵挂。1991年,刘贵今前往埃塞俄比亚,正值该国爆发内乱,物资匮乏、冲突频发,他和几名同事坚守馆内,度过了许多伴着枪声入眠的夜晚,子弹还曾打碎玻璃落在床头。2001年,刘贵今担任中国驻南非大使,中南建交未满4年,由于长期缺乏交往和了解,推动两国关系发展面临不少困难,刘贵今与驻在国政要、地方官员、学者和媒体频繁会面,多次参加研讨会、进行演讲、发表文章,有力驳斥了罔顾事实的“新殖民主义论”“掠夺资源论”。
比起回忆曾经遇到的困难,刘贵今更愿意谈老一辈对非外交工作者的奉献。那个年代,驻非外交人员的生活条件较为艰辛,但大家保持乐观的精神,克服炎热气候、物资匮乏和传染病等难题,在通信不畅的异乡化思念为动力,坚守岗位,无私奉献。
驻外的年月里,非洲朋友们对中国的深厚感情,刘贵今感怀至今。南非前总统曼德拉多次向他提起一段往事:在罗本岛监狱时,他们用配给的香烟盒包装纸叠成五星红旗的样子,在放风时用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特殊的握手方式庆祝中国国庆。南非时任总统姆贝基参加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时从紧张的行程中抽出时间,亲自前往书店购买关于中国经济建设等方面的书籍。在民众间,中非友好同样深入人心。随着中非务实合作走向深化,条条道路建成,座座桥梁通车,片片园区投产,刘贵今和同事们越来越多地听到来自非洲朋友们由衷的感谢,看到非洲朋友们竖起的大拇指。
“从事了对非工作,我就爱上了这片热土,从此不离不弃。”刘贵今说。
根据《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各国都可以拥有并派遣“外交信使”,作为在本国政府,驻外使领馆间传递外交文件邮袋的使者。外交信使在持有官方文件执行职务时,不受任何形式的搜查、逮捕或拘禁,享有人身不可侵犯权和完全的外交豁免权,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斩来使”。
大学毕业后进入外交部,我有幸成为一位外交信使,到过近一百个国家出差。对于刚刚走出校园大门不久的我,有机会得以行万里路,周游列国,增长见识,开拓眼界,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在几年的信使生涯中,工作之余,既饱览全球各地风情,名川大山,也去过普通游客很少涉足的亚非拉美偏远小国,亲历目睹了许许多多的奇闻趣事,大大丰富了我的阅历。兹将几桩趣事记录于此,与大家分享。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一)
1985年春节之前,我和老信使孙春业结束尼泊尔、斯里兰卡和马来西亚等国的东南亚之行,在曼谷度过大年初一,急切地准备赶回北京过年。
不料,行前被民航工作人员告知机票被取消,原因是航班上有“要要客”(VVIP)乘机。我们归心似箭,闻讯后不愿推迟,随即与民航代表处据理力争,称我们也是要要客,重任在身,必须完成任务,如期回京。几经周折,民航代表处终于保留了我们的座位。
春光和煦的曼谷街景
大年初二,乘着亚热带和煦的春光,我们驱车来到廊曼机场。一上飞机,走进头等舱,就看见两位气度不凡,皮肤皙白,体型富态的中年人,一人一排,正在看报,似乎有意遮挡着脸,靠窗坐在头等舱的一侧,与坐在中间一排的几位肤色黝黑,个头矮瘦的典型东南亚年轻人,形成鲜明对比。等我们在与他们相对的另外一边靠窗落座,开始品尝空姐送上的清凉冷饮时,我们扭头细看,才发现这两位看上去更像华人的乘客,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红色高棉”的领导人波尔布特和英萨利。那几位柬埔寨年轻人,显然是他们的警卫人员,仿佛形成一个保护圈,坐在他们周围。整个头等舱内,除了波尔布特一行,就是我和老孙两人。
飞机很快起飞,一路上波、英两人一言未发,或低头看报,或闭目养神;他们的随从更是沉默寡言。几个小时的飞行就这样在沉闷中度过。飞机刚刚落地,就有人登机,将他们迎接下去了。由于我们是唯一一波同行的VVIP,自然紧随其后下了。等我们开始走下舷梯时,看到波尔布特一行,乘着一辆考斯特专车,已经绝尘而去。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的奇遇之一。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二)
记得是1989年1月的一个的傍晚,我们从约旦起飞,准备前往下一站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与我同行的是川籍老信使田湘,老田为人谦和,幽默有趣,我俩相互照顾,配合默契,经常用四川话说笑,一路上轻松愉快。在约旦期间,去过与以色列遥遥相望的死海游泳,体验“永不沉沦”水上躺平漂浮;还驱车二百余公里,去到深藏在沙漠里的世界文化遗产佩特拉古城,领略了阿拉伯特有的罗马式建筑,气势恢宏,印象深刻。
以罗马式建筑闻名天下的约旦佩特拉古城
一到安曼机场,我们立刻有了一种与观光旅游时迥然不同的异样感觉,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军警人员,安检比平时要严格得多。担心安检升级,会耽误我们登机,于是我们决定不去头等舱休息室,直奔登机口。半道上,有一位个头高大的洋人友好地与我搭讪,听说我们是要飞往巴格达后,用浓重的澳大利亚口音大声笑道“真勇敢!“(Courageous men!)。真是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层层安检,我们终于登上了预定的波音737约旦皇家航空公司(Royal Jordanian Airlines)RJ812号航班。
安顿落座后,漂亮端庄的约旦空姐,和蔼可亲地给我们送上湿毛巾和香槟饮料。我则一如往常,先抓了一本装帧精美的航空杂志,埋头翻阅起来。 此时,坐在里座的老田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我两下,并用四川话轻声对我努努嘴说“法特,法特”。我被搞得莫名其妙,但顺着他的目光一抬头,顿时惊呆了,那位头戴标志性提花头巾的阿拉法特,在几个保镖的前呼后拥下,匆匆从我身边疾步而过。有趣的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并没有在头等舱停留,而是径直往经济舱方向往后走去。阿拉法特及其随行刚刚步入机舱,机组人员迅速关上了舱门,飞机旋即开始向跑道滑行。
这时老田和我相视一笑,低声说道,这下完了,我俩只能听天由命了,要是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掌握了阿拉法特此行的信息,搞不好就得陪着他一同去见真主了。但我又禁不住好奇,很想去面对面,好好看看这位叱诧风云、可能获诺贝尔和平奖的传奇人物。飞机起飞后不久我就起身走向经济舱,没想到在头等舱与经济舱的接口处被一位保安人员拦住,不让我过去,只好悻悻然返回座位。飞行中,我发现阿拉法特曾经到头等舱上过一次厕所,但也都有保镖守护在侧,无法靠近。
我们此行,正值第一次海湾战争前夕,中东地区局势风云变幻,各种有关可能开战的谣传甚嚣尘上的特殊关头。侯赛因国王在位的约旦是当时中东地区可以斡旋于阿拉伯世界和西方各国之间的重要和平力量,萨达姆大权独揽、一手遮天的伊拉克则是该地区最大的安全威胁;处在与以色列最前沿的巴勒斯坦的地位极其特殊微妙。
尽管我们对当时的中东政局的背景知之甚少,但突然间与巴解组织领导人如此近距离相遇,置身同一架飞机,顿时真切地感受到世界之小,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和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约旦与伊拉克比邻,不到一小时的飞行,还没有等我们把香槟和坚果小吃消灭,就在这样的浮想联翩中匆匆过去了。飞机穿过夜幕,平稳地降落在了巴格达机场。我们收拾好行李,正起身等待机组人员开门,发现阿拉法特蓦然站在我身边,这位神秘莫测的风云人物,个头不高,笑容可掬,显得是那么平和平常。我跟他对视一笑,很自然地相互握了一下手。他的手竟是如此的纤细,仿佛是女人的一样柔软,完全不像四处组织武装暴力的领导人。这时机舱门打开了,阿拉法特被引导簇拥着首先走出机舱,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我们猜想可能是萨达姆的儿子或是萨达姆最信任的高官。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又一次极具戏剧性的奇遇。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三)
环球旅行总是让人感到获益匪浅,又会出人意外,令你在若有所“失”中重获你曾经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今年,我的生日便是在不同的国际时区变更线之间穿梭往来中悄然“丢失”了。
笔者生于29年前的7月28日。 29个春秋过后,有幸有机会飞越南太平洋,作大洋洲之游。7月27日晚新西兰时间22时许,我告别了这个水草肥美,小巧富庶的岛国,由奥克兰飞往西萨摩亚。
经4小时飞行后,抵达西国首都阿皮亚,这时时光倒流,我的日历上显示时间回到了凌晨2时。原来,新西兰位于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西国则处在变更线以东,两地时间有整整一日之差。
稍事休息,东方既白,我便乘着游兴开始驱车饱览西国风光。由于西萨摩亚是波利尼西亚群岛中一个仅有16.2万人口、陆地面积2934平方公里的蕞尔小国,仅一日功夫便“周游”了全国。
风光迤逦的南太平洋岛国西萨摩亚
尽管如此,西国那一望无垠的椰林沙滩,健美淳朴的萨摩少女,清澈可人的天然浴池……却令人流连忘返。遗憾的是,时值当地冬天旅游淡季,航班有限,只好选乘当晚22时的班机,赶往下站—斐济。
经过3个多小时的飞行,“太平洋航空公司”轻盈玲珑的螺旋桨飞机穿过夜幕,又把我载回到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的斐济首都苏瓦,走下舷梯,苏瓦机场上高悬的大钟刚刚敲过了12下,斐济人的日历此刻翻到了公元1989年7月29日!
呜呼!我的生日,7月28日,就这样在这次匆匆的行程中“丢失”了。当然,我对此并无遗憾;相反,我仿佛因此永远年轻了一岁,我会永远欣喜地记起这个“丢失”了的生日。
(此文根据刊载于《世界知识》1989.18期的拙文《我“丢失”了的生日》略加订正修改)。
《世界知识》1989.18期《我“丢失”了的生日》原文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