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在今年年初访问非洲期间提出“非洲之角和平发展构想”并宣布中国将任命外交部非洲之角事务特使。日前,资深外交官、前中国驻巴布亚新几内亚大使薛冰被任命为外交部非洲之角事务特使,并已于3月中旬起率工作组在非洲之角地区访问。
厄立特里亚总统伊萨亚斯会见到访的中国外交部非洲之角事务特使薛冰(左)
近期,薛冰特使就外交部非洲之角事务特使的工作职责、“非洲之角和平发展构想”等一系列中非合作话题接受《环球时报》记者的书面专访,这也是他获得任命后首次接受中国国内媒体采访。薛冰表示,特使的主要工作职责是同地区国家对接协商,推动落实“非洲之角和平发展构想”,为地区国家和人民带来福祉。“中方提出构想、任命特使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协助地区国家自主处理地区事务,实现地区和平稳定和安全发展。”薛冰说。
记者:今年初,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访问非洲期间提出了“非洲之角和平发展构想”。能否详细介绍一下这一构想的内容与内涵?
薛冰:非洲之角位置重要,人口众多,发展潜力巨大。地区和平稳定对整个非洲的和平稳定和发展繁荣具有重要意义。近年来,非洲之角和平安全局势总体向好,但地区国家间传统边界、部族、宗教等矛盾依然复杂,热点问题时有发生,这不符合地区各国和人民的根本利益。
地区国家普遍认同中国对非外交政策,期待中方为地区和平、稳定和发展积极发挥作用。王毅国务委员兼外长去年12月访问埃塞俄比亚,今年初访问厄立特里亚、肯尼亚,同往访国就地区问题深入交换了意见。在综合考虑地区形势和地区国家意愿的基础上,王毅国务委员兼外长提出了“非洲之角和平发展构想”。这正是贯彻落实习近平外交思想、践行“中非友好合作精神”的一次重要实践。主要目的是支持地区国家通过独立自主的方式应对安全、发展、治理三重挑战,实现长治久安和发展繁荣。内容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一是加强域内对话,克服安全挑战。中方始终认为地区问题应当由地区国家通过谈判协商来解决,支持地区国家和人民摆脱大国地缘争夺,通过平等协商把地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坚定走团结自强之路。中方建议地区国家召开非洲之角和平会议,主要出发点是希望各国以此为平台,就通过对话协商处理好彼此分歧、化解内部矛盾形成政治共识,协调共同行动。
二是加快区域振兴,克服发展挑战。非洲之角有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自然资源,发展空间和前景良好。中方建议做强蒙内铁路和亚吉铁路两条主轴,同时加快红海沿岸和东非沿岸开发,形成“两轴+两岸”的发展框架,提高自主发展能力。中方愿将中非合作论坛第八届部长级会议成果同地区国家发展战略密切对接,支持本地区提升互联互通水平,同地区国家加强在陆海联运、制造业、农业、旅游等各领域务实合作,为地区经济一体化发展提供助力。
三是探求有效路径,克服治理挑战,中方支持地区国家探索符合自身国情的发展道路,加强彼此间治国理政交流,分享有益经验,突破治理瓶颈。我们支持地区国家以非洲方式妥善处理地区民族、宗教、地域纠纷,构建非洲之角团结稳定、和谐的发展环境。中方也愿同地区国家在治国理政领域加强交流合作。
记者:作为外交部非洲之角事务特使,您的工作职责包括哪些?
薛冰:非洲之角包括埃塞俄比亚、厄立特里亚、吉布提、索马里、肯尼亚等国。非洲之角国家同我国的友好交往源远流长,早在明代,郑和的船队就曾经到达过索马里、肯尼亚等国,带去了中国人民的友谊。当前,地区国家都同我国保持友好合作关系,积极参与共建“一带一路”,双方务实合作日益走向深入。比如双方合作建设的蒙内铁路、亚吉铁路等重大项目,已经成为促进地区发展的友好之路。
今年初,王毅国务委员兼外长访非期间提出“非洲之角和平发展构想”,旨在帮助地区国家独立自主应对安全、发展、治理三重挑战,实现地区和平繁荣与长治久安。我作为特使的主要工作职责是同地区国家对接协商,推动落实这一“构想”,为地区国家和人民带来福祉。
记者:您是一位资深外交官,曾任中国驻巴布亚新几内亚大使,有在非洲、美洲、大洋洲等不同地区国家工作的经历。您的这些经历对于履行外交部非洲之角事务特使的职责将发挥何种作用?
薛冰:我本人既在发达国家工作过,也在发展中国家工作过,也有艰苦地区工作的经历,有大国更有小国,虽然地区不同,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中国长期坚持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坚持国家不分大小,都是国际社会平等的一员。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秉持公平正义,不干涉别国内政,真心实意帮助发展中国家寻求适合自己国情的发展道路,实现振兴,这是我们长期坚持的政策,有目共睹,真实有效,赢得了世界广泛支持和赞誉。包括非洲国家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期待中国继续坚持这些好的政策,期待中国在国际和平、安全、发展等问题上更积极地发挥建设性作用。因此,王毅国务委员兼外长今年初访问非洲时提出了“非洲之角和平发展构想”,可谓恰逢其时。
王毅国务委员兼外长要求我尽快访问非洲之角国家,目的就是要介绍中方的构想,与地区国家一道,为实现非洲之角国家乃至整个非洲大陆的和平和发展提供中国方案,贡献中国智慧,我本人将为此作出不懈努力。
记者:中国任命外交部非洲之角事务特使受到国际关注。一些西方媒体认为,这是中国扩大地区影响力的举动,也有报道从大国博弈的角度分析。您如何回应这些观点?
薛冰:一些西方媒体喜欢从地缘政治和大国博弈的角度看问题,这不是中方的实际意图。非洲不是大国博弈的竞技场,域外势力随意干涉地区事务和地区国家内政,只会加剧局势的复杂性和不稳定性,无益于真正解决问题。中国真诚关心非洲的发展,同非洲各国相处始终相互尊重、平等相待。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努力为非洲之角地区和平发展发挥积极、建设性的作用。
此次中方提出构想、任命特使,目的也十分明确,就是要协助地区国家自主处理地区事务,实现地区和平稳定和安全发展。中方始终坚持不干涉内政原则,一贯支持“非洲人以非洲方式解决非洲问题”,这既是构想的鲜明特点,也是我作为中国特使开展工作的基本原则。
记者:请您介绍一下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计划和工作重点。目前,非洲之角国家正面临安全、发展、治理三重挑战,其中哪一项将是您优先考虑推动解决的?
薛冰:安全是实现稳定发展的保障,发展是解决安全问题的基础,良好的治理是解决一系列问题的根本方法。三者是相互联系的,这三重挑战需要综合施策,统筹解决。
我于3月中旬起率工作组在非洲之角地区访问,同各方建立联系,充分沟通,就落实“非洲之角和平发展构想”深入交换意见;推动地区国家尽早召开非洲之角和平会议;如地区国家需要,中方也愿就一些地区问题开展调解和斡旋。当然,我会利用此次出访,同地区国家就如何深化各领域合作进行交流,推动中非合作论坛第八届部长级会议成果落实同地区各国发展战略对接,多管齐下支持地区国家应对安全、发展和治理挑战。
根据《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各国都可以拥有并派遣“外交信使”,作为在本国政府,驻外使领馆间传递外交文件邮袋的使者。外交信使在持有官方文件执行职务时,不受任何形式的搜查、逮捕或拘禁,享有人身不可侵犯权和完全的外交豁免权,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斩来使”。
大学毕业后进入外交部,我有幸成为一位外交信使,到过近一百个国家出差。对于刚刚走出校园大门不久的我,有机会得以行万里路,周游列国,增长见识,开拓眼界,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在几年的信使生涯中,工作之余,既饱览全球各地风情,名川大山,也去过普通游客很少涉足的亚非拉美偏远小国,亲历目睹了许许多多的奇闻趣事,大大丰富了我的阅历。兹将几桩趣事记录于此,与大家分享。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一)
1985年春节之前,我和老信使孙春业结束尼泊尔、斯里兰卡和马来西亚等国的东南亚之行,在曼谷度过大年初一,急切地准备赶回北京过年。
不料,行前被民航工作人员告知机票被取消,原因是航班上有“要要客”(VVIP)乘机。我们归心似箭,闻讯后不愿推迟,随即与民航代表处据理力争,称我们也是要要客,重任在身,必须完成任务,如期回京。几经周折,民航代表处终于保留了我们的座位。
春光和煦的曼谷街景
大年初二,乘着亚热带和煦的春光,我们驱车来到廊曼机场。一上飞机,走进头等舱,就看见两位气度不凡,皮肤皙白,体型富态的中年人,一人一排,正在看报,似乎有意遮挡着脸,靠窗坐在头等舱的一侧,与坐在中间一排的几位肤色黝黑,个头矮瘦的典型东南亚年轻人,形成鲜明对比。等我们在与他们相对的另外一边靠窗落座,开始品尝空姐送上的清凉冷饮时,我们扭头细看,才发现这两位看上去更像华人的乘客,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红色高棉”的领导人波尔布特和英萨利。那几位柬埔寨年轻人,显然是他们的警卫人员,仿佛形成一个保护圈,坐在他们周围。整个头等舱内,除了波尔布特一行,就是我和老孙两人。
飞机很快起飞,一路上波、英两人一言未发,或低头看报,或闭目养神;他们的随从更是沉默寡言。几个小时的飞行就这样在沉闷中度过。飞机刚刚落地,就有人登机,将他们迎接下去了。由于我们是唯一一波同行的VVIP,自然紧随其后下了。等我们开始走下舷梯时,看到波尔布特一行,乘着一辆考斯特专车,已经绝尘而去。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的奇遇之一。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二)
记得是1989年1月的一个的傍晚,我们从约旦起飞,准备前往下一站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与我同行的是川籍老信使田湘,老田为人谦和,幽默有趣,我俩相互照顾,配合默契,经常用四川话说笑,一路上轻松愉快。在约旦期间,去过与以色列遥遥相望的死海游泳,体验“永不沉沦”水上躺平漂浮;还驱车二百余公里,去到深藏在沙漠里的世界文化遗产佩特拉古城,领略了阿拉伯特有的罗马式建筑,气势恢宏,印象深刻。
以罗马式建筑闻名天下的约旦佩特拉古城
一到安曼机场,我们立刻有了一种与观光旅游时迥然不同的异样感觉,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军警人员,安检比平时要严格得多。担心安检升级,会耽误我们登机,于是我们决定不去头等舱休息室,直奔登机口。半道上,有一位个头高大的洋人友好地与我搭讪,听说我们是要飞往巴格达后,用浓重的澳大利亚口音大声笑道“真勇敢!“(Courageous men!)。真是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层层安检,我们终于登上了预定的波音737约旦皇家航空公司(Royal Jordanian Airlines)RJ812号航班。
安顿落座后,漂亮端庄的约旦空姐,和蔼可亲地给我们送上湿毛巾和香槟饮料。我则一如往常,先抓了一本装帧精美的航空杂志,埋头翻阅起来。 此时,坐在里座的老田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我两下,并用四川话轻声对我努努嘴说“法特,法特”。我被搞得莫名其妙,但顺着他的目光一抬头,顿时惊呆了,那位头戴标志性提花头巾的阿拉法特,在几个保镖的前呼后拥下,匆匆从我身边疾步而过。有趣的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并没有在头等舱停留,而是径直往经济舱方向往后走去。阿拉法特及其随行刚刚步入机舱,机组人员迅速关上了舱门,飞机旋即开始向跑道滑行。
这时老田和我相视一笑,低声说道,这下完了,我俩只能听天由命了,要是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掌握了阿拉法特此行的信息,搞不好就得陪着他一同去见真主了。但我又禁不住好奇,很想去面对面,好好看看这位叱诧风云、可能获诺贝尔和平奖的传奇人物。飞机起飞后不久我就起身走向经济舱,没想到在头等舱与经济舱的接口处被一位保安人员拦住,不让我过去,只好悻悻然返回座位。飞行中,我发现阿拉法特曾经到头等舱上过一次厕所,但也都有保镖守护在侧,无法靠近。
我们此行,正值第一次海湾战争前夕,中东地区局势风云变幻,各种有关可能开战的谣传甚嚣尘上的特殊关头。侯赛因国王在位的约旦是当时中东地区可以斡旋于阿拉伯世界和西方各国之间的重要和平力量,萨达姆大权独揽、一手遮天的伊拉克则是该地区最大的安全威胁;处在与以色列最前沿的巴勒斯坦的地位极其特殊微妙。
尽管我们对当时的中东政局的背景知之甚少,但突然间与巴解组织领导人如此近距离相遇,置身同一架飞机,顿时真切地感受到世界之小,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和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约旦与伊拉克比邻,不到一小时的飞行,还没有等我们把香槟和坚果小吃消灭,就在这样的浮想联翩中匆匆过去了。飞机穿过夜幕,平稳地降落在了巴格达机场。我们收拾好行李,正起身等待机组人员开门,发现阿拉法特蓦然站在我身边,这位神秘莫测的风云人物,个头不高,笑容可掬,显得是那么平和平常。我跟他对视一笑,很自然地相互握了一下手。他的手竟是如此的纤细,仿佛是女人的一样柔软,完全不像四处组织武装暴力的领导人。这时机舱门打开了,阿拉法特被引导簇拥着首先走出机舱,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我们猜想可能是萨达姆的儿子或是萨达姆最信任的高官。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又一次极具戏剧性的奇遇。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三)
环球旅行总是让人感到获益匪浅,又会出人意外,令你在若有所“失”中重获你曾经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今年,我的生日便是在不同的国际时区变更线之间穿梭往来中悄然“丢失”了。
笔者生于29年前的7月28日。 29个春秋过后,有幸有机会飞越南太平洋,作大洋洲之游。7月27日晚新西兰时间22时许,我告别了这个水草肥美,小巧富庶的岛国,由奥克兰飞往西萨摩亚。
经4小时飞行后,抵达西国首都阿皮亚,这时时光倒流,我的日历上显示时间回到了凌晨2时。原来,新西兰位于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西国则处在变更线以东,两地时间有整整一日之差。
稍事休息,东方既白,我便乘着游兴开始驱车饱览西国风光。由于西萨摩亚是波利尼西亚群岛中一个仅有16.2万人口、陆地面积2934平方公里的蕞尔小国,仅一日功夫便“周游”了全国。
风光迤逦的南太平洋岛国西萨摩亚
尽管如此,西国那一望无垠的椰林沙滩,健美淳朴的萨摩少女,清澈可人的天然浴池……却令人流连忘返。遗憾的是,时值当地冬天旅游淡季,航班有限,只好选乘当晚22时的班机,赶往下站—斐济。
经过3个多小时的飞行,“太平洋航空公司”轻盈玲珑的螺旋桨飞机穿过夜幕,又把我载回到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的斐济首都苏瓦,走下舷梯,苏瓦机场上高悬的大钟刚刚敲过了12下,斐济人的日历此刻翻到了公元1989年7月29日!
呜呼!我的生日,7月28日,就这样在这次匆匆的行程中“丢失”了。当然,我对此并无遗憾;相反,我仿佛因此永远年轻了一岁,我会永远欣喜地记起这个“丢失”了的生日。
(此文根据刊载于《世界知识》1989.18期的拙文《我“丢失”了的生日》略加订正修改)。
《世界知识》1989.18期《我“丢失”了的生日》原文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