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我们将见证首批华人抵达牙买加150周年的历史时刻。作为见证人之一,我有幸应邀在《店主》一书付梓之际为该书作序。
150年前,我们的先民们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在结束了巴拿马铁路上的艰苦劳作后,又经过一路漂泊,踏上了牙买加的土地,从此在这片“林水之地”上安身立命,繁衍生息,和其他族群和睦相处,与这个美丽的岛屿休戚与共。
在创业初期,牙买加华人大多靠在乡村开杂货店为生。这些店铺以经营日用百货和农业器具为主,并采用赊销等灵活方式逐渐扩大规模,成为牙买加早期商业的主要支柱。“Chinese Shops” 也成为家喻户晓的“诚信、便利”的同义词。华人店主们诚实经商,与人为善,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勤劳、朴实、诚恳、敬业的美德。正因为有了先民们的辛勤积累,今天华人在为这个国家创造出巨大财富的同时,也为牙买加的商界、政界和文化界贡献了一大批杰出的人才。传承美德,昭示后人。我想,这是本书以“店主”为名的用意所在。
这150年的历史,也是中华民族从羸弱走向强盛的历史,祖国人民与三千多万散居世界各地的华人一道,同是这部历史的主角。因此,当我们为历史教科书上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大历史”而深深震撼的时候,也应当记取华人移民在异域创造出的平凡却同样伟大的历史。《店主》一书正是这样一种有益的尝试,它没有严格的历史考证或繁琐的史料堆砌,而是试图通过不同人物对自己家庭历史的追忆来“还原”牙买加华人的发展史。翻检这样一部“活”历史,无论是兴致所至的普通读者,还是有志于海外华人历史研究的学者,都能从中受益。
作为本书的第一批读者,我要向策划者Ray Chen 先生和出版商Periwinkle 出版公司致敬。Ray Chen 先生是享誉牙买加和加勒比地区的著名华人摄影家,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是通过他的摄影作品得到对这个美丽国度的初始印象的。我相信读者们能从本书一个个精美的故事中触摸到一个人、一个家庭乃至一个民族强劲跳动的脉搏。如是,Ray Chen 先生和他领导的Periwinkle 出版公司所付出的辛勤劳动就有了最好的回报。
Prologue
The year 2004 marks the 150th anniversary of the first arrival of Chinese people in Jamaica. As an eyewitness of this historical event, I have the honour to write a few words on the publication of The Shopkeepers. As I picked up my pen, endless thoughts are surging through my mind, turning into page after page of stories of the life of the Chinese people in Jamaica.
One hundred and fifty years ago, having completed their back-breaking labor on railroad construction in Panama, our forefathers moved northward and, after encountering tremendous difficulties, finally set foot on the land of Jamaica. Cherishing ardent hope for a better life, they worked hard and flourished on this "Land of Wood and Water" and lived in harmony with all other ethnic groups on this beautiful island. In the early days, most Jamaican Chinese made a living by running grocery stores in the village. These shops mainly sold daily necessities and farming tools. Later, by introducing more flexible sales modes like account sales, they expanded their businesses which grew in strength and gradually became the pillar of the early commerce in Jamaica. "Chinese shops" became the synonym for "credibility and convenience". The honesty and friendliness of Chinese shopkeepers is a telling evidence of the Chinese virtue of diligence, sincerity, integrity and professionalism.
Such spirit of our forefathers has guided the Chinese in Jamaica all through their entrepreneurial path. Today, we see not only the tremendous wealth they have created for this country, but also among them the many outstanding talents in Jamaica's business, political and cultural community. The traditional virtue they have passed on serves as an enlightenment for the younger generation, which, I believe, reveals the real intention of naming the book The Shopkeepers.
The same 150 years also record the history of the Chinese nation evolving from weak to strong, in which the Chinese on the motherland and over 30 million Chinese living overseas around the world both play the leading role. Therefore, when we read those soul-stirring chapters of the main stream history in the textbook, we should not forget the equally great history that the overseas Chinese created on foreign lands. The Shopkeepers is just one such useful attempt to record this part of history. Rather than being overwhelmed with strict historical verification and complex paper work, the book seeks to "reconstruct" the development history of Jamaican Chinese by telling different family stories of the individuals. Browsing such a "living" history, whether to interested common readers or to scholars working on the history of overseas Chinese, will always be a beneficial experience.
As one of the first readers of this book, I wish to pay tribute to Mr. Ray Chen and the publisher, Periwinkle Publishers. Mr. Ray Chen is a Chinese photographer well known in Jamaica and in the Caribbean region. It is from his photo work that many people, including myself, gained their first impressions of this beautiful country. I believe readers of the book can, through the many touching stories, feel the powerful pulse beating in a person, a family or even a nation. And this, if so, would be the best reward for the industrious and meaningful work of Mr. Ray Chen and his Periwinkle Publishers.
根据《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各国都可以拥有并派遣“外交信使”,作为在本国政府,驻外使领馆间传递外交文件邮袋的使者。外交信使在持有官方文件执行职务时,不受任何形式的搜查、逮捕或拘禁,享有人身不可侵犯权和完全的外交豁免权,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斩来使”。
大学毕业后进入外交部,我有幸成为一位外交信使,到过近一百个国家出差。对于刚刚走出校园大门不久的我,有机会得以行万里路,周游列国,增长见识,开拓眼界,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在几年的信使生涯中,工作之余,既饱览全球各地风情,名川大山,也去过普通游客很少涉足的亚非拉美偏远小国,亲历目睹了许许多多的奇闻趣事,大大丰富了我的阅历。兹将几桩趣事记录于此,与大家分享。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一)
1985年春节之前,我和老信使孙春业结束尼泊尔、斯里兰卡和马来西亚等国的东南亚之行,在曼谷度过大年初一,急切地准备赶回北京过年。
不料,行前被民航工作人员告知机票被取消,原因是航班上有“要要客”(VVIP)乘机。我们归心似箭,闻讯后不愿推迟,随即与民航代表处据理力争,称我们也是要要客,重任在身,必须完成任务,如期回京。几经周折,民航代表处终于保留了我们的座位。
春光和煦的曼谷街景
大年初二,乘着亚热带和煦的春光,我们驱车来到廊曼机场。一上飞机,走进头等舱,就看见两位气度不凡,皮肤皙白,体型富态的中年人,一人一排,正在看报,似乎有意遮挡着脸,靠窗坐在头等舱的一侧,与坐在中间一排的几位肤色黝黑,个头矮瘦的典型东南亚年轻人,形成鲜明对比。等我们在与他们相对的另外一边靠窗落座,开始品尝空姐送上的清凉冷饮时,我们扭头细看,才发现这两位看上去更像华人的乘客,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红色高棉”的领导人波尔布特和英萨利。那几位柬埔寨年轻人,显然是他们的警卫人员,仿佛形成一个保护圈,坐在他们周围。整个头等舱内,除了波尔布特一行,就是我和老孙两人。
飞机很快起飞,一路上波、英两人一言未发,或低头看报,或闭目养神;他们的随从更是沉默寡言。几个小时的飞行就这样在沉闷中度过。飞机刚刚落地,就有人登机,将他们迎接下去了。由于我们是唯一一波同行的VVIP,自然紧随其后下了。等我们开始走下舷梯时,看到波尔布特一行,乘着一辆考斯特专车,已经绝尘而去。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的奇遇之一。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二)
记得是1989年1月的一个的傍晚,我们从约旦起飞,准备前往下一站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与我同行的是川籍老信使田湘,老田为人谦和,幽默有趣,我俩相互照顾,配合默契,经常用四川话说笑,一路上轻松愉快。在约旦期间,去过与以色列遥遥相望的死海游泳,体验“永不沉沦”水上躺平漂浮;还驱车二百余公里,去到深藏在沙漠里的世界文化遗产佩特拉古城,领略了阿拉伯特有的罗马式建筑,气势恢宏,印象深刻。
以罗马式建筑闻名天下的约旦佩特拉古城
一到安曼机场,我们立刻有了一种与观光旅游时迥然不同的异样感觉,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军警人员,安检比平时要严格得多。担心安检升级,会耽误我们登机,于是我们决定不去头等舱休息室,直奔登机口。半道上,有一位个头高大的洋人友好地与我搭讪,听说我们是要飞往巴格达后,用浓重的澳大利亚口音大声笑道“真勇敢!“(Courageous men!)。真是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层层安检,我们终于登上了预定的波音737约旦皇家航空公司(Royal Jordanian Airlines)RJ812号航班。
安顿落座后,漂亮端庄的约旦空姐,和蔼可亲地给我们送上湿毛巾和香槟饮料。我则一如往常,先抓了一本装帧精美的航空杂志,埋头翻阅起来。 此时,坐在里座的老田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我两下,并用四川话轻声对我努努嘴说“法特,法特”。我被搞得莫名其妙,但顺着他的目光一抬头,顿时惊呆了,那位头戴标志性提花头巾的阿拉法特,在几个保镖的前呼后拥下,匆匆从我身边疾步而过。有趣的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并没有在头等舱停留,而是径直往经济舱方向往后走去。阿拉法特及其随行刚刚步入机舱,机组人员迅速关上了舱门,飞机旋即开始向跑道滑行。
这时老田和我相视一笑,低声说道,这下完了,我俩只能听天由命了,要是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掌握了阿拉法特此行的信息,搞不好就得陪着他一同去见真主了。但我又禁不住好奇,很想去面对面,好好看看这位叱诧风云、可能获诺贝尔和平奖的传奇人物。飞机起飞后不久我就起身走向经济舱,没想到在头等舱与经济舱的接口处被一位保安人员拦住,不让我过去,只好悻悻然返回座位。飞行中,我发现阿拉法特曾经到头等舱上过一次厕所,但也都有保镖守护在侧,无法靠近。
我们此行,正值第一次海湾战争前夕,中东地区局势风云变幻,各种有关可能开战的谣传甚嚣尘上的特殊关头。侯赛因国王在位的约旦是当时中东地区可以斡旋于阿拉伯世界和西方各国之间的重要和平力量,萨达姆大权独揽、一手遮天的伊拉克则是该地区最大的安全威胁;处在与以色列最前沿的巴勒斯坦的地位极其特殊微妙。
尽管我们对当时的中东政局的背景知之甚少,但突然间与巴解组织领导人如此近距离相遇,置身同一架飞机,顿时真切地感受到世界之小,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和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约旦与伊拉克比邻,不到一小时的飞行,还没有等我们把香槟和坚果小吃消灭,就在这样的浮想联翩中匆匆过去了。飞机穿过夜幕,平稳地降落在了巴格达机场。我们收拾好行李,正起身等待机组人员开门,发现阿拉法特蓦然站在我身边,这位神秘莫测的风云人物,个头不高,笑容可掬,显得是那么平和平常。我跟他对视一笑,很自然地相互握了一下手。他的手竟是如此的纤细,仿佛是女人的一样柔软,完全不像四处组织武装暴力的领导人。这时机舱门打开了,阿拉法特被引导簇拥着首先走出机舱,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我们猜想可能是萨达姆的儿子或是萨达姆最信任的高官。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又一次极具戏剧性的奇遇。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三)
环球旅行总是让人感到获益匪浅,又会出人意外,令你在若有所“失”中重获你曾经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今年,我的生日便是在不同的国际时区变更线之间穿梭往来中悄然“丢失”了。
笔者生于29年前的7月28日。 29个春秋过后,有幸有机会飞越南太平洋,作大洋洲之游。7月27日晚新西兰时间22时许,我告别了这个水草肥美,小巧富庶的岛国,由奥克兰飞往西萨摩亚。
经4小时飞行后,抵达西国首都阿皮亚,这时时光倒流,我的日历上显示时间回到了凌晨2时。原来,新西兰位于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西国则处在变更线以东,两地时间有整整一日之差。
稍事休息,东方既白,我便乘着游兴开始驱车饱览西国风光。由于西萨摩亚是波利尼西亚群岛中一个仅有16.2万人口、陆地面积2934平方公里的蕞尔小国,仅一日功夫便“周游”了全国。
风光迤逦的南太平洋岛国西萨摩亚
尽管如此,西国那一望无垠的椰林沙滩,健美淳朴的萨摩少女,清澈可人的天然浴池……却令人流连忘返。遗憾的是,时值当地冬天旅游淡季,航班有限,只好选乘当晚22时的班机,赶往下站—斐济。
经过3个多小时的飞行,“太平洋航空公司”轻盈玲珑的螺旋桨飞机穿过夜幕,又把我载回到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的斐济首都苏瓦,走下舷梯,苏瓦机场上高悬的大钟刚刚敲过了12下,斐济人的日历此刻翻到了公元1989年7月29日!
呜呼!我的生日,7月28日,就这样在这次匆匆的行程中“丢失”了。当然,我对此并无遗憾;相反,我仿佛因此永远年轻了一岁,我会永远欣喜地记起这个“丢失”了的生日。
(此文根据刊载于《世界知识》1989.18期的拙文《我“丢失”了的生日》略加订正修改)。
《世界知识》1989.18期《我“丢失”了的生日》原文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