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见到傅莹时,她穿着件黑底波点印花的圆领衬衫,外披中式小立领的外套,搭配潇洒而剪裁得体的黑色阔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尖头的小猫跟高跟鞋。
来自《大使衣橱》
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她在谈吐间的思维缜密,收放自如,让我领略到了中国顶级职业女性的干练风度。
“中国铁娘子”傅莹,曾是中国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驻菲律宾、澳大利亚、英国大使,外交部副部长。
与她共事过的外国元首们,都称赞她是“最能清晰传递中国声音的使者”。
来自《大使衣橱》
过去的 30 年中,傅莹除了大使的身份之外,也在国事交往中磨练出了一套得体、自信的职场女性穿衣经,以及如何怀着尊重他人之心,得体地表达自己,从容面对这个世界——“不着急”也是一种从容优雅。
01
从翻译“进阶”到大使
傅莹出生于 1953 年 1 月,是内蒙古自治区人,父亲阿民是蒙古族着名哲学家艾思奇的学生。
从小她在父亲的影响下,喜欢阅读和思考,但在 16 岁时她就中断了学业,在内蒙古某生产建设兵团的广播站劳动。
回忆起这段经历时,傅莹表示这就像是一次锻炼,让她能够更加坚毅吃苦,敢于奉献。
这段时光中,傅莹自学了高中的各个科目,1973 年她以工农兵学员的身份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数学还得了满分。
傅莹第一次出国,是在 1978 年。
那时她刚从北外毕业,在外交学院外训班学习了一年后,被外交部派往中国驻罗马尼亚大使馆,做英文翻译和国际问题研究方面的工作。
在罗马尼亚,她第一次陪同陈叔亮大使出席晚宴时,穿着自己最好的那套藏蓝色毛哔叽套装,里面崭新的白衬衫熨烫平整,齐肩短发梳成两个小辫儿,头绳上还有两个绿色塑料小球。
虽然在当时,请柬上注明的着装要求是晚礼服,但以她当时的状况,已经做到了能力以内的最好。
1982年,傅莹结束在罗马尼亚的任期,回国在外交部的翻译室工作,那时的她依旧是素面朝天,衣着得体简朴。
在办公室里,几位年轻女翻译每人只有一两件西装上衣用来参加外事活动,为了增加新鲜感,她们常常把衣服挂在一起换着穿。
之后一次在日内瓦作为同声传译的经历,更让傅莹觉得:是时候有必要更认真地“打扮”自己了。
在日内瓦同传的休息间隙,她去盥洗室时,素颜短发又穿着藏蓝色套装的她被误认为是男士,引起了一点小误会。
她看到其他翻译们个个妆容精致打扮得体,觉得自己应该适当地在风格上做出些调整。
傅莹有机会把“美”当作一门知识来了解,是在 1985 年她留学英国肯特大学的时候,这段留学经历,让她对礼节和礼仪有了更多的认识和观察。
回国后,正是国内经济腾飞的阶段,傅莹在穿衣打扮上也有了更多的选择。
从那时起,她的大使之路走得更坦然,也在不同的国家见证着不同的穿衣风俗习惯。
1997年,傅莹担任驻印度尼西亚共和国大使馆公使衔参赞,印尼这个国家在外交礼仪上的要求相当严谨,酒会、晚宴、婚礼等活动都有明确的着装守则。对于女士来说,虽然要穿长袖衣服和长裙,但色彩可以鲜艳些,不必拘泥于“全身颜色不超过3种”这一规则。
1998年,她又出任了驻菲律宾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发现同样是东南亚国家,菲律宾人民的着装风格更时尚些,女士们的鞋子多是尖头细高跟,最好是没有后帮,顶多是一根细细的带子固定。
2000年,傅莹从菲律宾奉调回国,担任了三年的外交部亚洲司司长。2003 年至 2009 年,她先后在澳大利亚和英国担任大使,期间不仅执行公务,也积极了解了很多当今国际通用的社交礼仪。
从 2009 年至 2013 年,傅莹担任外交部副部长,成为中国第一位少数民族女外交官,很多人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多次在电视上看见她——作为传播中国声音的使者,傅莹多次在外交场合不卑不亢地表达着中国的态度与气节,她的美与风度也是她外交之路上“绵里藏针”的底气。
时至今日,傅莹的穿衣守则不外乎两条。
第一,是在能力以内,尽量置办可以有多种搭配,且坚固耐穿的单品。
第二,选衣服的标准不是“看着好看”,而是“穿着好看”,一个人所谓“穿衣好看”的整体观感,其实也是衣服和人相得益彰的结果。
02
关于穿衣的那些外交趣事
“她穿着一身粉色格子套裙,佩戴着优雅的珍珠耳环和项链,脸上始终带着自信又睿智的微笑,她很有魅力,但她也明白——魅力也可以作为武器。”
这是英国《金融时报》在傅莹离任中国驻英国大使时的采访中,知名记者莱昂内尔·巴伯对于傅莹的第一印象,那时的她,对于外交场合的穿衣和礼仪已是游刃有余。
傅莹在外交之路上的经历,也是中国人外交形象的发展历程。
上世纪 90 年代时,傅莹跟随中国代表团出访东南亚国家,团里看到晚宴请柬上写着“Black Tie”的着装要求,便将其字面理解为“黑色的领带”,代表团的男士们按此要求,全部购置了黑色的领带换上。
到了活动当晚,主办方的出席人员都穿着黑领结礼服来到宴会厅。
对方的礼宾官注意到中国的宾客穿了西装,为了避免电视新闻中出现印尼方来宾与中方宾客服饰不一致的尴尬,主办方便当场决定推迟晚宴,让本国出席宴会的人员都回去将黑领结礼服换成西装。
“黑领结礼服”实际上是指半正式晚礼服,这一 dresscode 通常会在级别较高的正式活动上出现,因为对字面意思的曲解造成了误会,好在最后晚宴顺利进行。
来自《大使衣橱》
另一件令她印象深刻的“穿衣轶事”,是 2009 年在伦敦万豪酒店举办的中国国庆 60 周年招待会。
这场重要的酒会上,傅莹担任主持人,她最初打算穿一身红色礼服,原因很简单——红色是中国最具代表性的颜色,60 周年国庆,穿红色也非常应景。
但后来她去看了场地之后,发现活动现场最不缺的就是红色。
“国旗是红色的,鲜花是红色的,现场还摆了 60 盏大红灯笼。如果我再穿一身红衣服,会不会像是第 61 盏红灯笼呢?”
于是,她定做了一身米色重磅真丝面料,红色镶边装饰的改良式中国风礼服,内搭红色圆领连衣裙,手包和高跟鞋都是红色。
这样一来,既不会与会场里的布置“撞衫”,也符合国庆酒会的喜庆氛围,这身当天主持的造型收获了许多称赞。
在外交场合下,穿衣不仅是一门艺术,更是国家形象的侧面展示。
因此,傅莹特别钟爱经过改良的中装,它们既有辨识度极高的中国服饰元素,也融入了当代设计,能适应各种正式的场合。
图片来自《大使衣橱》
03
不懂外交没关系
但要知道什么是得体
傅莹把她过去 30 年间的外交礼仪经历,联同她以“大使”身份的国事穿搭,写进了她的新书《大使衣橱》中。
这本书不仅向我们普通人揭开了“大使”这一国家重要职务日常工作的神秘一角,其中许多对于着装、国际礼仪的探讨与认识,也同样值得我们普通人借鉴参考。
外滩君提炼出了几个比较重要的着装搭配诀窍,还有更多关于用餐礼仪和配饰搭配的心得在书里。
来自《大使衣橱》
第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以尽可能低的成本实现一衣多穿。
近几年少而重质量的“胶囊衣橱”风刮得很大,但傅莹从迈入外交界开始,选择衣服的标准一直是都是简洁而易搭配。
她与同事在深圳逛街时,曾买过一身深宝蓝色的套装,这身衣服看似普通,但穿上身后整个人都明亮精神了起来,这身衣服也因此陪伴了她多年。
第二,无论穿搭还是妆容,突出一个重点即可。
有个成语叫“过犹不及”,用在傅莹推崇的穿衣打扮风格上十分合适。
在外交礼仪中,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着装规范,而对于生活中的普通人来说,穿得过于花哨不仅难以驾驭,也容易出错。因此,无论是妆容还是参加活动的服装,有一个亮点足矣,不需要处处都炫目。
比如中式旗袍领口的盘扣和镶边已经足够精致,便可选择只戴耳环,不戴项链。妆容上也可以根据每个人的优势,突出眼妆或者唇部妆容,有所重点。
第三,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恰当比华丽更重要。
傅莹的大使生涯中,经常要穿礼服参加各种活动,而在正式的社交场合中,从早餐到晚宴都有不同的着装规则。
一般来说,一日三餐里就餐的时间越晚,着装越正式,在早餐与午餐的搭配中,同样需要一些有设计感、色彩明亮的衬衣或外套,但干净整洁和简单清爽永远是不变的原则。
来自《大使衣橱》
就如傅莹所说,外交礼仪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个鲜有涉及的领域。
但如今中国已成为世界级大国,了解全球多元文化的发展,以及如何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上恰如其分地展现出礼仪之邦风采,却是每一个人都该去了解的事情。
根据《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各国都可以拥有并派遣“外交信使”,作为在本国政府,驻外使领馆间传递外交文件邮袋的使者。外交信使在持有官方文件执行职务时,不受任何形式的搜查、逮捕或拘禁,享有人身不可侵犯权和完全的外交豁免权,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斩来使”。
大学毕业后进入外交部,我有幸成为一位外交信使,到过近一百个国家出差。对于刚刚走出校园大门不久的我,有机会得以行万里路,周游列国,增长见识,开拓眼界,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在几年的信使生涯中,工作之余,既饱览全球各地风情,名川大山,也去过普通游客很少涉足的亚非拉美偏远小国,亲历目睹了许许多多的奇闻趣事,大大丰富了我的阅历。兹将几桩趣事记录于此,与大家分享。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一)
1985年春节之前,我和老信使孙春业结束尼泊尔、斯里兰卡和马来西亚等国的东南亚之行,在曼谷度过大年初一,急切地准备赶回北京过年。
不料,行前被民航工作人员告知机票被取消,原因是航班上有“要要客”(VVIP)乘机。我们归心似箭,闻讯后不愿推迟,随即与民航代表处据理力争,称我们也是要要客,重任在身,必须完成任务,如期回京。几经周折,民航代表处终于保留了我们的座位。
春光和煦的曼谷街景
大年初二,乘着亚热带和煦的春光,我们驱车来到廊曼机场。一上飞机,走进头等舱,就看见两位气度不凡,皮肤皙白,体型富态的中年人,一人一排,正在看报,似乎有意遮挡着脸,靠窗坐在头等舱的一侧,与坐在中间一排的几位肤色黝黑,个头矮瘦的典型东南亚年轻人,形成鲜明对比。等我们在与他们相对的另外一边靠窗落座,开始品尝空姐送上的清凉冷饮时,我们扭头细看,才发现这两位看上去更像华人的乘客,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红色高棉”的领导人波尔布特和英萨利。那几位柬埔寨年轻人,显然是他们的警卫人员,仿佛形成一个保护圈,坐在他们周围。整个头等舱内,除了波尔布特一行,就是我和老孙两人。
飞机很快起飞,一路上波、英两人一言未发,或低头看报,或闭目养神;他们的随从更是沉默寡言。几个小时的飞行就这样在沉闷中度过。飞机刚刚落地,就有人登机,将他们迎接下去了。由于我们是唯一一波同行的VVIP,自然紧随其后下了。等我们开始走下舷梯时,看到波尔布特一行,乘着一辆考斯特专车,已经绝尘而去。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的奇遇之一。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二)
记得是1989年1月的一个的傍晚,我们从约旦起飞,准备前往下一站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与我同行的是川籍老信使田湘,老田为人谦和,幽默有趣,我俩相互照顾,配合默契,经常用四川话说笑,一路上轻松愉快。在约旦期间,去过与以色列遥遥相望的死海游泳,体验“永不沉沦”水上躺平漂浮;还驱车二百余公里,去到深藏在沙漠里的世界文化遗产佩特拉古城,领略了阿拉伯特有的罗马式建筑,气势恢宏,印象深刻。
以罗马式建筑闻名天下的约旦佩特拉古城
一到安曼机场,我们立刻有了一种与观光旅游时迥然不同的异样感觉,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军警人员,安检比平时要严格得多。担心安检升级,会耽误我们登机,于是我们决定不去头等舱休息室,直奔登机口。半道上,有一位个头高大的洋人友好地与我搭讪,听说我们是要飞往巴格达后,用浓重的澳大利亚口音大声笑道“真勇敢!“(Courageous men!)。真是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层层安检,我们终于登上了预定的波音737约旦皇家航空公司(Royal Jordanian Airlines)RJ812号航班。
安顿落座后,漂亮端庄的约旦空姐,和蔼可亲地给我们送上湿毛巾和香槟饮料。我则一如往常,先抓了一本装帧精美的航空杂志,埋头翻阅起来。 此时,坐在里座的老田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我两下,并用四川话轻声对我努努嘴说“法特,法特”。我被搞得莫名其妙,但顺着他的目光一抬头,顿时惊呆了,那位头戴标志性提花头巾的阿拉法特,在几个保镖的前呼后拥下,匆匆从我身边疾步而过。有趣的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并没有在头等舱停留,而是径直往经济舱方向往后走去。阿拉法特及其随行刚刚步入机舱,机组人员迅速关上了舱门,飞机旋即开始向跑道滑行。
这时老田和我相视一笑,低声说道,这下完了,我俩只能听天由命了,要是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掌握了阿拉法特此行的信息,搞不好就得陪着他一同去见真主了。但我又禁不住好奇,很想去面对面,好好看看这位叱诧风云、可能获诺贝尔和平奖的传奇人物。飞机起飞后不久我就起身走向经济舱,没想到在头等舱与经济舱的接口处被一位保安人员拦住,不让我过去,只好悻悻然返回座位。飞行中,我发现阿拉法特曾经到头等舱上过一次厕所,但也都有保镖守护在侧,无法靠近。
我们此行,正值第一次海湾战争前夕,中东地区局势风云变幻,各种有关可能开战的谣传甚嚣尘上的特殊关头。侯赛因国王在位的约旦是当时中东地区可以斡旋于阿拉伯世界和西方各国之间的重要和平力量,萨达姆大权独揽、一手遮天的伊拉克则是该地区最大的安全威胁;处在与以色列最前沿的巴勒斯坦的地位极其特殊微妙。
尽管我们对当时的中东政局的背景知之甚少,但突然间与巴解组织领导人如此近距离相遇,置身同一架飞机,顿时真切地感受到世界之小,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和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约旦与伊拉克比邻,不到一小时的飞行,还没有等我们把香槟和坚果小吃消灭,就在这样的浮想联翩中匆匆过去了。飞机穿过夜幕,平稳地降落在了巴格达机场。我们收拾好行李,正起身等待机组人员开门,发现阿拉法特蓦然站在我身边,这位神秘莫测的风云人物,个头不高,笑容可掬,显得是那么平和平常。我跟他对视一笑,很自然地相互握了一下手。他的手竟是如此的纤细,仿佛是女人的一样柔软,完全不像四处组织武装暴力的领导人。这时机舱门打开了,阿拉法特被引导簇拥着首先走出机舱,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我们猜想可能是萨达姆的儿子或是萨达姆最信任的高官。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又一次极具戏剧性的奇遇。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三)
环球旅行总是让人感到获益匪浅,又会出人意外,令你在若有所“失”中重获你曾经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今年,我的生日便是在不同的国际时区变更线之间穿梭往来中悄然“丢失”了。
笔者生于29年前的7月28日。 29个春秋过后,有幸有机会飞越南太平洋,作大洋洲之游。7月27日晚新西兰时间22时许,我告别了这个水草肥美,小巧富庶的岛国,由奥克兰飞往西萨摩亚。
经4小时飞行后,抵达西国首都阿皮亚,这时时光倒流,我的日历上显示时间回到了凌晨2时。原来,新西兰位于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西国则处在变更线以东,两地时间有整整一日之差。
稍事休息,东方既白,我便乘着游兴开始驱车饱览西国风光。由于西萨摩亚是波利尼西亚群岛中一个仅有16.2万人口、陆地面积2934平方公里的蕞尔小国,仅一日功夫便“周游”了全国。
风光迤逦的南太平洋岛国西萨摩亚
尽管如此,西国那一望无垠的椰林沙滩,健美淳朴的萨摩少女,清澈可人的天然浴池……却令人流连忘返。遗憾的是,时值当地冬天旅游淡季,航班有限,只好选乘当晚22时的班机,赶往下站—斐济。
经过3个多小时的飞行,“太平洋航空公司”轻盈玲珑的螺旋桨飞机穿过夜幕,又把我载回到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的斐济首都苏瓦,走下舷梯,苏瓦机场上高悬的大钟刚刚敲过了12下,斐济人的日历此刻翻到了公元1989年7月29日!
呜呼!我的生日,7月28日,就这样在这次匆匆的行程中“丢失”了。当然,我对此并无遗憾;相反,我仿佛因此永远年轻了一岁,我会永远欣喜地记起这个“丢失”了的生日。
(此文根据刊载于《世界知识》1989.18期的拙文《我“丢失”了的生日》略加订正修改)。
《世界知识》1989.18期《我“丢失”了的生日》原文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