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我,在世界上所有王国的王室成员中,谁对中国最了解、最友好?我肯定要回答,那一定非泰王国诗琳通公主莫属。今年是诗琳通公主首次访华四十周年,我有幸全程参加了那次接待工作,现根据有关资料和个人记忆,讲述几个珍贵的片段,与大家一起分享。
中方的高规格接待
诗琳通公主的首次访问,自1981年5月12日开始至19日结束,前后共8天。除北京外,公主一行还先后去陕西省、四川省和云南省等地参观访问。自踏上中国国土的那一刻起,公主一行就受到中国政府和人民热情友好的高规格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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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一行抵达北京的当天晚上,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邓颖超同志出面会见并宴请代表团全体成员。这种规格在当时是很少有的。而且,在代表团结束在北京的日程将要去外地访问时,邓颖超同志还亲赴泰王国驻华大使馆,出席泰方举行的答谢宴会。据我所知,邓颖超同志极少出席此类活动,这也足显中泰友好关系,非同一般。
邓颖超同志会见诗琳通公主
在整个宴请活动中,邓颖超同志兴致很高,频频举杯向大家祝酒,但她的酒都由陪同前去的王幼平副部长代饮。邓颖超同志和王幼平同志在长征途中患难与共,革命友谊颇深。原定一个小时的宴请活动,足足延长了一倍时间。可见当时宾主相处的气氛十分融洽和热烈。
02
邓小平同志在百忙之中,也拨冗会见一次。对于邓小平同志来说,会见一国的王室成员也是很少见的。
在会见中,当诗琳通公主感谢邓颖超同志在她抵京当晚举行宴会接风时,邓小平同志说:“邓颖超同志在我们中国人民心目中享有极高的威望,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她‘邓大姐’。”
诗琳通公主说:“我和她年龄相差这么多,喊她大姐,合适吗?”
邓小平同志说:“不碍事,姐妹相称,更显亲切。”
后来见面时,诗琳通公主真的称呼邓颖超同志为“邓大姐”。邓颖超同志听后也很高兴。诗琳通公主事后还很风趣地说:“此次来中国访问,得到一位‘姐姐’,真是高兴。”
03
去外地访问时,中方专门为代表团安排了一架波音737包机(实则为专机),并由时任外交部副部长的王幼平同志及夫人全程陪同。
04
各地相关新闻报道汇总
超常规的新闻报道。抵京和抵外地的次日,人民日报和当地省报都在头版重要位置发布消息。在外地的整个访问过程中,中方也都配有全套新闻记者,随时发布参观访问消息。
这些高规格的接待安排,现在看来,几乎是空前绝后的。
诗琳通公主其人
在陪同代表团访问的八天中,通过近距离的接触,我对诗琳通公主也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她的许多优秀品质至今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勤奋好学,不耻下问
边听边记,一丝不苟
诗琳通公主自幼就酷爱中华文化。她这次访问中国,成为泰国王室成员访华第一人。在访问过程中,她游历了故宫、长城等中华古迹,与时任领导人和普通群众亲切交流,丰富的访问经历使她收获颇丰。
全神贯注,旁若无人
此次访华也给她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深入了解中华文化的机会。在整个参观访问过程中,她总是手拿一个笔记本,认真地记下讲解员介绍的各种背景材料。如遇有不清楚的地方,她总是不耻下问,直到得到满意的答复为止。她的笔记本每天都记得满满的,那份认真的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尊敬长辈,关爱他人
诗琳通公主和北京少年文化宫的小朋友合影留念
尊老爱幼是亚洲人的美德,这一点在诗琳通公主的身上也体现得尤为明显。在会见中国领导人时,她表现得非常谦恭和彬彬有礼。当她得知陪同她到外地访问的王幼平副部长是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时,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后来每次见面,她都以王部长相称,充分显示出晚辈对长辈的尊敬之情。
诗琳通公主在云南省访问时,和当地少数民族小朋友合影留念
对长辈是如此,对其他人,她也表现出平等待人的优秀品质。她为人随和,从不摆出高人一等、与众不同的样子。每次见到我,她都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并称我为“张礼宾官”;她时间观念极强,每次外出活动,从不迟到。对安排的参观项目,从不挑剔,自始至终都认真听讲和记录;她对参与接待的中方人员,上至部级领导,下至厨师、司机和宾馆的服务人员都极其尊重。临分别时,她总是叮嘱她的工作人员记得给服务人员赠送礼品;她平易近人,善良质朴,谁想和她合影,她都微笑同意,来者不拒。
她的这些优秀品质,充满了智慧女性的人格魅力,深得大家的欢迎。她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都与她合作愉快,相处融洽。有时候,她非常普通的衣着打扮和随和的待人接物方式,真看不出她是一位出身高贵的王室公主。
二十年后再相逢
2001年4月,应泰王国国会邀请,时任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的李鹏同志率全国人大代表访问泰国。我当时担任全国人大外事局局长,随同前往。
在泰国国会议长举行的招待会上,我遇到了诗琳通公主。时隔二十年,她一眼就认出了我,并亲切地用中文叫我“张礼宾官”。能在泰国见到老朋友,我也非常高兴。我们用中文和英文交谈了很久,并合影留念。二十年的岁月沧桑,大家都变老了,但中泰友好的情谊丝毫未变,而且历久弥新。
2001年4月,诗琳通公主和作者合影
时光飞逝,四十年转眼间过去了。四十年来,世界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中泰友谊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两国关系依然始终如一,友好如初。这要归功于两国领导人不遗余力地为促进两国友谊所做出的努力。而诗琳通公主作为一名重要的王室成员,她所做出的努力更是功不可没。
习近平主席为诗琳通公主颁发“友谊勋章”
201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之际,诗琳通公主荣获“友谊勋章”。习近平主席亲自为她颁发奖章,可谓荣耀至极,对她而言也是实至名归。四十年来,她曾四十多次来华访问、考察、研修,对促进两国友谊和文化交流做出了积极贡献。她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促进中泰友谊发展的友好使者。
作者简介
张直鉴,1945年生于江苏省江宁县,曾任国家外交部礼宾司副司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外事局局长、中国驻芬兰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
根据《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各国都可以拥有并派遣“外交信使”,作为在本国政府,驻外使领馆间传递外交文件邮袋的使者。外交信使在持有官方文件执行职务时,不受任何形式的搜查、逮捕或拘禁,享有人身不可侵犯权和完全的外交豁免权,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斩来使”。
大学毕业后进入外交部,我有幸成为一位外交信使,到过近一百个国家出差。对于刚刚走出校园大门不久的我,有机会得以行万里路,周游列国,增长见识,开拓眼界,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在几年的信使生涯中,工作之余,既饱览全球各地风情,名川大山,也去过普通游客很少涉足的亚非拉美偏远小国,亲历目睹了许许多多的奇闻趣事,大大丰富了我的阅历。兹将几桩趣事记录于此,与大家分享。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一)
1985年春节之前,我和老信使孙春业结束尼泊尔、斯里兰卡和马来西亚等国的东南亚之行,在曼谷度过大年初一,急切地准备赶回北京过年。
不料,行前被民航工作人员告知机票被取消,原因是航班上有“要要客”(VVIP)乘机。我们归心似箭,闻讯后不愿推迟,随即与民航代表处据理力争,称我们也是要要客,重任在身,必须完成任务,如期回京。几经周折,民航代表处终于保留了我们的座位。
春光和煦的曼谷街景
大年初二,乘着亚热带和煦的春光,我们驱车来到廊曼机场。一上飞机,走进头等舱,就看见两位气度不凡,皮肤皙白,体型富态的中年人,一人一排,正在看报,似乎有意遮挡着脸,靠窗坐在头等舱的一侧,与坐在中间一排的几位肤色黝黑,个头矮瘦的典型东南亚年轻人,形成鲜明对比。等我们在与他们相对的另外一边靠窗落座,开始品尝空姐送上的清凉冷饮时,我们扭头细看,才发现这两位看上去更像华人的乘客,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红色高棉”的领导人波尔布特和英萨利。那几位柬埔寨年轻人,显然是他们的警卫人员,仿佛形成一个保护圈,坐在他们周围。整个头等舱内,除了波尔布特一行,就是我和老孙两人。
飞机很快起飞,一路上波、英两人一言未发,或低头看报,或闭目养神;他们的随从更是沉默寡言。几个小时的飞行就这样在沉闷中度过。飞机刚刚落地,就有人登机,将他们迎接下去了。由于我们是唯一一波同行的VVIP,自然紧随其后下了。等我们开始走下舷梯时,看到波尔布特一行,乘着一辆考斯特专车,已经绝尘而去。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的奇遇之一。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二)
记得是1989年1月的一个的傍晚,我们从约旦起飞,准备前往下一站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与我同行的是川籍老信使田湘,老田为人谦和,幽默有趣,我俩相互照顾,配合默契,经常用四川话说笑,一路上轻松愉快。在约旦期间,去过与以色列遥遥相望的死海游泳,体验“永不沉沦”水上躺平漂浮;还驱车二百余公里,去到深藏在沙漠里的世界文化遗产佩特拉古城,领略了阿拉伯特有的罗马式建筑,气势恢宏,印象深刻。
以罗马式建筑闻名天下的约旦佩特拉古城
一到安曼机场,我们立刻有了一种与观光旅游时迥然不同的异样感觉,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军警人员,安检比平时要严格得多。担心安检升级,会耽误我们登机,于是我们决定不去头等舱休息室,直奔登机口。半道上,有一位个头高大的洋人友好地与我搭讪,听说我们是要飞往巴格达后,用浓重的澳大利亚口音大声笑道“真勇敢!“(Courageous men!)。真是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层层安检,我们终于登上了预定的波音737约旦皇家航空公司(Royal Jordanian Airlines)RJ812号航班。
安顿落座后,漂亮端庄的约旦空姐,和蔼可亲地给我们送上湿毛巾和香槟饮料。我则一如往常,先抓了一本装帧精美的航空杂志,埋头翻阅起来。 此时,坐在里座的老田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我两下,并用四川话轻声对我努努嘴说“法特,法特”。我被搞得莫名其妙,但顺着他的目光一抬头,顿时惊呆了,那位头戴标志性提花头巾的阿拉法特,在几个保镖的前呼后拥下,匆匆从我身边疾步而过。有趣的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主席并没有在头等舱停留,而是径直往经济舱方向往后走去。阿拉法特及其随行刚刚步入机舱,机组人员迅速关上了舱门,飞机旋即开始向跑道滑行。
这时老田和我相视一笑,低声说道,这下完了,我俩只能听天由命了,要是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掌握了阿拉法特此行的信息,搞不好就得陪着他一同去见真主了。但我又禁不住好奇,很想去面对面,好好看看这位叱诧风云、可能获诺贝尔和平奖的传奇人物。飞机起飞后不久我就起身走向经济舱,没想到在头等舱与经济舱的接口处被一位保安人员拦住,不让我过去,只好悻悻然返回座位。飞行中,我发现阿拉法特曾经到头等舱上过一次厕所,但也都有保镖守护在侧,无法靠近。
我们此行,正值第一次海湾战争前夕,中东地区局势风云变幻,各种有关可能开战的谣传甚嚣尘上的特殊关头。侯赛因国王在位的约旦是当时中东地区可以斡旋于阿拉伯世界和西方各国之间的重要和平力量,萨达姆大权独揽、一手遮天的伊拉克则是该地区最大的安全威胁;处在与以色列最前沿的巴勒斯坦的地位极其特殊微妙。
尽管我们对当时的中东政局的背景知之甚少,但突然间与巴解组织领导人如此近距离相遇,置身同一架飞机,顿时真切地感受到世界之小,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和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密不可分。
约旦与伊拉克比邻,不到一小时的飞行,还没有等我们把香槟和坚果小吃消灭,就在这样的浮想联翩中匆匆过去了。飞机穿过夜幕,平稳地降落在了巴格达机场。我们收拾好行李,正起身等待机组人员开门,发现阿拉法特蓦然站在我身边,这位神秘莫测的风云人物,个头不高,笑容可掬,显得是那么平和平常。我跟他对视一笑,很自然地相互握了一下手。他的手竟是如此的纤细,仿佛是女人的一样柔软,完全不像四处组织武装暴力的领导人。这时机舱门打开了,阿拉法特被引导簇拥着首先走出机舱,有人已经在门口等候,我们猜想可能是萨达姆的儿子或是萨达姆最信任的高官。
这就是我多年前信使生涯中,又一次极具戏剧性的奇遇。
外交信使生涯轶事拾遗(之三)
环球旅行总是让人感到获益匪浅,又会出人意外,令你在若有所“失”中重获你曾经在书本上学到的知识。今年,我的生日便是在不同的国际时区变更线之间穿梭往来中悄然“丢失”了。
笔者生于29年前的7月28日。 29个春秋过后,有幸有机会飞越南太平洋,作大洋洲之游。7月27日晚新西兰时间22时许,我告别了这个水草肥美,小巧富庶的岛国,由奥克兰飞往西萨摩亚。
经4小时飞行后,抵达西国首都阿皮亚,这时时光倒流,我的日历上显示时间回到了凌晨2时。原来,新西兰位于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西国则处在变更线以东,两地时间有整整一日之差。
稍事休息,东方既白,我便乘着游兴开始驱车饱览西国风光。由于西萨摩亚是波利尼西亚群岛中一个仅有16.2万人口、陆地面积2934平方公里的蕞尔小国,仅一日功夫便“周游”了全国。
风光迤逦的南太平洋岛国西萨摩亚
尽管如此,西国那一望无垠的椰林沙滩,健美淳朴的萨摩少女,清澈可人的天然浴池……却令人流连忘返。遗憾的是,时值当地冬天旅游淡季,航班有限,只好选乘当晚22时的班机,赶往下站—斐济。
经过3个多小时的飞行,“太平洋航空公司”轻盈玲珑的螺旋桨飞机穿过夜幕,又把我载回到国际日期变更线以西的斐济首都苏瓦,走下舷梯,苏瓦机场上高悬的大钟刚刚敲过了12下,斐济人的日历此刻翻到了公元1989年7月29日!
呜呼!我的生日,7月28日,就这样在这次匆匆的行程中“丢失”了。当然,我对此并无遗憾;相反,我仿佛因此永远年轻了一岁,我会永远欣喜地记起这个“丢失”了的生日。
(此文根据刊载于《世界知识》1989.18期的拙文《我“丢失”了的生日》略加订正修改)。
《世界知识》1989.18期《我“丢失”了的生日》原文复印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