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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理祖国边界线的外交官
时间:2020-10-12 来源:世界知识

  在很多人看来,满身泥泞、一脸油汗,这副形象是怎样也难和“外交官”这个身份搭上界的。然而,在外交部就有这么一大批人要经常如此,而且,往往更甚于此。他们就是以梳理祖国边界线为己任,以勘界和边界谈判为主要工作内容的外交部条法司从事领土边界工作的外交官们。

  他们的故事,从马亚欧这个人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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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炎热的8月。一天,听说外交部条法司的马亚欧被评上了中央国家机关优秀党员和外交部优秀党员。

  领土边界,事关国家主权,是引起国与国之间纠纷的热点问题。听起来既神圣,又让人向往,也许是出于职业的敏感,也许由于在都市里生活得久了,便向往高山原野,一听有这回事儿,便想找找他,听他讲些边界轶事,讲些边疆风情。

  打了若干电话,又耐心等待了若干天,我终于敲开了陆地边界处马亚欧参赞的门,由此开始了对他们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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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亚欧 曾任中国驻卡拉奇总领事

  马参赞一眼看去,中等个,理着外交官中少见的平头,整个人和他在外交部庞然大物般的办公楼内的这间小小的办公室一样,少有修饰。相对而坐,狭小的空间也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一切都是“眼见为实”

  刚一坐定,马参赞便开门见山地笑问,“说吧,你想了解些什么?”

  经他这么一问,我倒有些不知谈什么了。

  “这样吧,与其了解我个人,不如了解我们从事领土边界工作的这个集体,大家的丰富经历比我个人的要精彩得多。”

  谈到野外勘界的艰苦,马参赞淡淡一笑,“我们就是干这个工作的,边界谈判必须建立在实地勘察的基础上,再困难,再苦也要亲眼看看。”他接着往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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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老边界线

  1992年,刚刚从部队调入外交部的他便参加了中国与老挝的勘界工作,其中,大湾塘争议区的友好解决就是建立在实地勘察的基础上的。

  大湾塘是一块仅0.9平方公里的地方,条约附图没有准确地反映作为边界的主分水岭,实地勘界时问题显现出来了。由于该地区是由两个大体平行,高低相差不大的分水岭构成的,加上植被的遮挡,远远望去,已很难用肉眼分清主次,而这直接牵涉到山脚下的由我边民耕种的田地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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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老双方圆满解决了大湾塘争议区的勘界,图为双方政府官员出席界碑揭幕式。

  最终,双方的争执归结为一点:实地勘察,分清主次。在中方的建议下,双方的外交官、测绘技术员、边防军等一行30来人徒步上山,开始了跋涉。没有路,只有热带雨林中的杂草和树丛。柴刀开路,一行人走走停停,指指画画,测山量地,终于分清了主次分水岭的位置,公平合理地解决了争议。

  中老双方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勘定了两国的边界,确立了和平解决边界争端的典范,为发展两国间的睦邻友好关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勘界是脑力与体力的角逐

  谈到中俄东段边界工作,马亚欧先是神色凝重地说到:“中俄东段边界全长4200多公里,翻一翻这条边界的历史,几个不平等条约记载着旧中国被列强欺负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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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10月在北京举行的中苏边界谈判

  接着他又说到,新中国成立后,从六十年代初开始中苏边界谈判,断断续续,谈了三十年。1991年5月6日,中苏双方签署了中苏国界东段协定。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议会和我国人大先后批准了这个协定,从1992年到1999年,勘界工作持续了八年的时间。在勘界过程中,中俄双方不仅有友好合作的友谊,同时也有激烈的争执和斗争。勘界是双方智慧、勤奋和忍耐力的一场角力。谈判桌上的较量,你来我往,多少有些知己知彼;实地勘界立碑,寸土必争,争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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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方树立的花岗岩界桩(左)与俄方树立的红绿相间的陶粒混凝土界桩(右)

  到过中俄边界的人都会发现边界线上树立着两种不同风格的界桩,中方树立的是宽大的花岗岩界桩,式样庄严大方,坚固耐久。俄方树立的是细高的陶粒混凝土界桩,庄严醒目,树立和维修都很方便。只有知情人才知道,这是双方谈判妥协的结果。

  中俄是两个大国、邻国,各有丰富的勘界实践,都对自己那一套情有独钟。开始协商界桩规格时,分歧很大,谈了若干次,唇枪舌剑,口干舌燥,仍然相互不能说服,最后只得各自为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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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1993年开始,俄边疆地区几个地方为了自身利益,把中俄勘界问题见诸报端,进行炒作,说什么边界协定未深思熟虑,俄地方政府不出卖一寸土地,等等。这些噪声混淆了视听,直接影响了勘界的进程,致使几个地区的勘界工作拖了四年多时间。

  但是中俄双方勘界代表团都表现出了耐心,在两国领导人和政府的指导下,最终就所有的问题达成了协议。1997年11月10日,时任俄罗斯总统叶利钦访华,江泽民主席和他共同宣布,中俄国界东段已勘界的边界在两国关系史上首次在实地得到准确标示,双方将在商定的期限内完成全部勘界工作。

  国家利益至上

  在领土边界处的同志们平时身在北京,可他们的心却与边界紧密相连。那些翻山越水的边界线,默默无语的根根界桩,每个曲折,每个变化都在他们心中一清二楚。

  边界是国际关系中最敏感的问题之一,自古以来,因领土纠纷而导致的战争不胜枚举。我国陆地边界线长,地方复杂,邻国多,历史遗留问题多,即使在与对方国达成领土协议。签署条约之后,具体勘界时仍将面临众多困难,任何的不慎都会留下遗患,制造纠纷,任何的草率或疏忽都可能直接损害国家利益,影响边疆稳定和人民的生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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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界委成员兴致盎然地乘“额尔古纳号”考察北疆,天色将晚,船搁浅了,马亚欧(左一)一行被迫弃舟上岸。

  马亚欧深有感触地说:“我从事陆地边界工作二十多年,最深的体会是,边界问题关系到国家领土主权,关系到民族感情,不可有丝毫的马虎和掉以轻心。处理边界问题要顾全大局,要贯彻落实中央稳定周边的政策,为改革开放、经济建设服务。”正是本着这样的原则,他们在处理边界工作中一丝不苟、废寝忘食。

  他们经常到边界线上进行调查研究,搜集第一手资料,中俄勘界中,为确定界河中的国界线,马亚欧和中方勘界委员会的同志们一起沿额尔古纳河、黑龙江、乌苏里江航行3000多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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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俄边界线

  从1998年开始,中俄勘界转入内业工作阶段。在这项复杂、细致的系统工程中,马亚欧组织中方代表团的同志同俄方共同起草了25万字的勘界议定书,绘制了175幅地图,各种勘界文件共有6000多页,摞在一起足有2尺厚。

  作为中俄勘界谈判的中方副首席代表,马亚欧的工作压力可想而知。遇到难题,往往是白天谈,晚上内部开会、研究问题,写简报,写稿子,弄到夜里三四点钟更是常事。

  来到领土边界处立刻会让人感受到他们的团队精神,这个年轻的团体所焕发出的活力和朝气感人至深。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身肩国家边界之重任,责任重大,不能掉以轻心。

  在领土边界处工作,急案重案多,“苦”字当头是躲不掉的。马亚欧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们所进行的工作事关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意义重大,能够参加边界的谈判或勘界,在以后回忆起来都会觉得非常有价值,不要害怕工作艰巨、生活艰苦,这对每个人都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文职军人”

  谈到陆地边界处,他们特别容易让人想起外交官的另一称号——“文职军人”。他们的工作纪律、工作作风可以说与军人毫无二致。马亚欧自己便是行伍出身,在部队从事测绘工作20年,进入外交部后依然从事老本行,军人的作风一点不减。

  实地考察,旅途的劳累、环境的恶劣自不必说,最让人担心的便是同志们的安全问题。看着处内生龙活虎的这帮年轻人,每次出差,每次考察,马亚欧都要一再强调安全。

  跑丢了轮胎、跑散了车队、跑翻了车……这在他们的旅程中都曾发生过,因为每天乘越野车跑上十多个小时,徒步跋涉四五个小时都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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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人民共和国和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陆地边界条约》于2000年4月由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通过,1999年12月签署。

  《中越陆地边界条约》已在1999年12月最后签署。在采访他们的时候,马亚欧一行正准备赴云南实地考察调研。

  提到云南,便想起排雷,便想起他们去过的荒芜人烟的边界线、旧战场。虽说我国边境大规模的排雷工作进行了已不止一次,但想想那些穿林越山的边界线、没入草丛的界桩,这项任务可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